第2章 可怜的我

这问题挺难回答的。

江梨以前也不常见这种画面,她跑时政口,说通俗点儿领导就是她镜头里的C位,她没机会也不需要应对突发事件。

但场内安保显然很有经验。

在场的医生们大概也都是过来人,短暂的骚动过后,场内议题很快又回到正轨。

嘈杂声潮水般褪去。

骆亦卿放开她,江梨稳住身形,被笼在男人高大的影子里,有些难以平复呼吸。

“那个……”

两个人站在窗帘旁,恰好形成一个小小的视觉盲区,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演讲文稿,等着她冷静下来,才稍稍退后一些,重新跟她保持距离。

温热的气息一触即离,江梨耳根发烫,突然就有点词穷:“你,你需要我谢谢你吗?”

骆亦卿的视线落在窗外,被阳光照得微微眯着眼,闻言停了一下,才转回来:“我刚刚看到你在拍我。”

他声线压得很低,浅褐色的眼睛被光芒一照,如同通透的琉璃。

男人居高临下,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里带点儿慵懒的气息,莫名升起压迫感。

“啊,你介意这个吗?”江梨不知怎么就觉得这画面有点眼熟,来不及细想,抱着相机调出照片,“是坐你旁边那个男生……他应该是你的学生吧?他让我拍的。”

骆亦卿一只手撑在窗边,目光投过来。

背后天光太亮,他一眼望去,只看到单反小屏幕上,两个人挨在一起的脑袋。

小姑娘没脱帽子,蹿出来的几缕头发毛茸茸的,露出来的半张脸白皙漂亮,偏偏表情还挺认真:“也没几张,而且我觉得拍得还不错……你是不是担心泄露什么信息?我们是党媒,每篇稿子发之前都会给领导做审核的,我也不会拿着照片到处传,所以你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毫无所觉,垂着脑袋向他靠近。

骆亦卿微耷着眼皮,一眼望见她的耳垂,小姑娘一整只地暴露在阳光下,明明耳廓已经被晒得泛红,耳垂却依旧莹润,如同软玉。

这么小啊……

他眼皮一跳。

如果打一顿,应该能哭一下午吧。

“而且……老师,老师?你在听吗?”江梨垂着头絮絮叨叨说一大堆,一直得不到回应,终于意识到他根本没在听。她眨眨眼,抬起头,“这照片我能留着吗?我答应你学生了,回去之后给他也发一份。”

骆亦卿漫不经心地松松袖口,正想开口。

就听小姑娘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他挺不容易的,他好像暗恋你。”

骆亦卿:“……”

他停顿一下,有点儿难以置信地看看她。

对视三秒,她的眼神还是很认真。

骆亦卿的表情刷地冷下来:“删了,立刻。”

江梨:“……喔。”

蔫儿唧唧地调出历史图片,她慢吞吞地按删除。

骆亦卿的表情一冷下来,连带着身上的军装都变严肃了。

江梨一边删,一边偷偷瞄他手上的文件,白纸黑字厚厚一沓,只有第一页的顶头落着一个行草“骆”字。

刚刚在门口签到,他签名签得过于意识流,她没认出是什么。

眼下竟然能辨认出姓。

她赶紧活跃气氛:“老师你姓骆啊?好巧哦,我哥有个发小也姓骆,这个姓好少见。”

骆亦卿:“……”

哦,那你聪明的小脑袋有没有想过,我和他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不过,你比他长得好看很多。”

骆亦卿:“……?”

沉默一下,他突然抬起手,在她相机镜头旁轻轻敲敲:“行了,留几张吧。”

江梨眼睛一亮,下一秒,又听他善良地说:“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既要工作,又要应付家里人。”

“啊?”

“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二十分钟,你就跟我这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骆亦卿唇角微动,发出恶魔的呢喃,“不知道回去之后,你哥哥会不会打断你可怜的腿呢。”

-

——我不能跟陌生人讲话,不然哥哥,会,打断我,可怜的腿。

这话江梨只对一个人说过。

就是前几天,堂哥给她找的那个,新的室友。

对方打电话联系她,想确认搬家日期,被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搪塞了过去。

……不会这么巧吧?今天这位人间绝色,是她哥给她找的新室友?

直到会议散场,江梨还沉浸在被惊喜砸中的快乐里不能自拔。

“都这么巧了,你说我要是不顺路跟新室友睡个觉,怎么对得起这种缘分啊你说是不是?”

“我哥都这么爱我了,你说我要是不顺路跟新室友睡个觉,怎么对得起哥哥啊你说是不是?”

“都……”

“可以了,闭嘴。”江梨一路逼逼叨叨,两人在日报社门口下车时,纪向晚终于忍无可忍,“会议通稿我发你邮箱了,检查一下收到没有,收到了的话赶紧滚。”

江梨一秒恢复乖巧脸:“收到了,谢谢同志。”

纪向晚瞬间又乐了:“等会儿工作结束,要不要一起吃饭?”

“下次吧。”江梨低头看眼时间,正好五点整,“今晚我哥约了我。”

微顿,她又雀跃地补充:“去跟新室友见面。”

纪向晚好笑:“那行,明天见。”

电视台和日报社只隔着一条街,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上楼。

虽然是头部媒体,可北城日报门槛高得吓人,时政部的实习生又少得可怜。

江梨顶着摄影记者的头衔,干的其实是全媒体记者的活儿,报纸凌晨四点下印厂,她最迟也得在晚八点前将文稿和图稿一起交上去,时间不算紧,但也不怎么宽松。

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她刚一打开电脑,就听见门口传来女孩子们压低的交谈声:

“……也太惨了吧,听说摔下来当场脑死亡,楼上正好一票医生开学术交流会议呢,连个急救的机会都没给。”

“而且今天跳楼的这位,好像是个女博士。据说当时她先生就在楼上开会,我靠,这是故意死给他看的吗?这男的估计要做很久噩梦。”

“那我觉得江梨也会做噩梦,她在现场哎。”

“她在现场也不一定看见了啊,她不是去跟拍会议的吗?她那活儿要什么脑子啊,连稿子都不用写,改改通稿、编编标题就行了,机器人都能流水线完成。”

……

江梨:“……”

我听见了。

这破楼就是看着气派,里头果然丝毫不隔音,门外有一丁点儿动静,都能传进来。

她张张嘴,正想把这群不明是非的娘们儿骂走,又听走廊传来一道女声,由远及近,温温柔柔:“别这么说,没人想遇到这种事的呀。大家都是同学,你们还不了解梨梨吗?如果她还在跑社会新闻,一定也会认真写这次的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