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导火之索(一)
众人又唏嘘不已。
叶名琛和何桂清同为总督,免不了有着物伤其类的沮丧意味,叶名琛轻轻咳嗽一声,把话题转了过来,双眼似若无意地盯着郭嵩焘,抚须说道:“伯琛,倒是还来得及问你的差事,皇上让你来广州的意思是?”
“总督大人。”说到自己来的差事,郭嵩焘也正了脸色,拱手朝着叶名琛微微颔首以示尊敬,“临行前在圆明园里头觐见,皇上的意思是让卑职来广州熟悉些洋务,并跟着总督大人和英吉利法兰西两国交涉,毕竟咸丰六年一些事儿,总是不太妥当。”郭嵩焘说了不妥当三个字,瞧见叶名琛的眉头猛地抖了一下,连忙加上一句话,“这是皇上的原话。”
虽然郭嵩焘说的含含糊糊,可叶名琛心下雪亮,说的就是去年发生的“亚罗号事件”和“马神甫事件”。
1854年,英国政府援引中法《黄埔条约》第三十五款:“双方若有应行更易章程条款之处,当就互换章程年月,核计满十二年之数,方可与中国再行筹议”以及中英《虎门条约》中的“最惠国待遇”条款,希望续十二年之约,以签订对英国更为有利的新约。见英国人要求修约,而美国和法国也要求修约。但清朝官员(特别是两广总督叶名琛)一味搪塞敷衍,互诿其事。见续约无望,三国公使愤懑。同时,通商口岸中国官民和“洋人”间的摩擦,也一直是清廷和西方列强冲突的根源之一。
成为中英冲突导火线的亚罗号是由香港籍华人苏亚成所有,于1854年在中国内地制造的中西混合式帆船,一日船只被海盗劫去珠江,之后拾获的民团交给广州一家船公司。后来卖给香港居民方亚明。1855年向英属香港政府登记,取得一年的执照并雇用爱尔兰籍船长,船上水手都是中国人。
1856年10月8日早上八点,广东水师接获被劫商人举报,悬挂英国国旗的亚罗号停泊在广州黄埔。巡河水师千总梁国定登船搜索,当时船长正在另一条船上用早餐未做开航之准备。发现执照已过期12天,扣留了十二名涉嫌走私的中国水手。但事后船长声称眼见英国国旗被撕毁的全部过程,清朝官方予以否认。对照英国的航海法律,任何一艘英国船驶入港口都必须卸下国旗。若当时升起国旗则表示水手准备私自潜逃(搜查那时船长不在船上),此说法的真实性已经起疑。
英国驻广州代理领事巴夏礼向两广总督叶名琛抗议,要求放还水手及道歉,并要求移办千总。事件后2天(10月10日)叶名琛答应放出9人,巴夏礼拒收。10月16日英公使包令照会叶名琛:
如不速为弥补,自饬本国水师,将和约缺陷补足。
意即英国动武之意已十分明显,也别有所求。10月21日巴夏礼遣人告诉叶名琛:“越日日中不如约,即攻城。”并要求24小时内答复。叶名琛虽允诺放还全部12位水手,但以未扯下英国国旗拒绝道歉。
包令于是勒令香港驻华英军驶入珠江口,进逼广州城前胁迫同意英人自由入城,至27日未见答复便每隔五六分钟炮轰一次总督衙门,叶不动声色地在城内宣告:“杀一英人,赏银三十元”。很快地英军攻入城内,但未抓获广州总督,不久退出,叶佯称大胜。12月15日,广州一带中国居民见英军退去,纵火焚烧“洋人”居室,使广东十三行化为乌有。
清咸丰三年、法国天主教神甫马赖潜入广西西林县,披着宗教外衣,进行侵略活动。他吸收地痞流氓入教,勾结当地官府和土豪,欺压人民,强X妇女,无恶不作。并纵容包庇教徒马子农、林八等无故在乡间起衅,进行抢掳奸淫,肇事多起。他们作恶多端,而又逍遥法外长达3年之久,激起当地人民极大愤慨,上控省大吏。六年一月二十四日(2月29日),新任西林知县张鸣凤根据村民控呈,调查据实后,将马赖及不法教徒共26人逮捕归案,依法判处马赖及不法教徒2人死刑,其余分别论罪处罚。
西林教案发生在太平天国期间,而太平天国也正是从广西开始起义的。太平天国崇拜“拜上帝教”,该教源自基督教。清朝官方对基督教十分警惕,严格防范。马赖进入广西内地聚众传教,被地方官员误以为组织造反,因此遭到逮捕,导致惨案发生。
中法《黄埔条约》第二十三款规定,“法兰西无论何人,如有犯此例禁,或越界,或远入内地,听凭中国官查拿,但应解送近口法兰西领事官收管;中国官民均不得殴打、伤害、虐待所获法兰西人,以伤两国和好。”中国把马赖处死,违反了应把拘捕的法国人解送领事的条约义务。按照程序正义优先的法律观点,中国无疑理亏。
两国已经蠢蠢欲动,如今又将刀把子递到了洋人的手上,郭嵩焘固然是八面玲珑,话语里也总是能透出皇帝不满意的意思来,“旧年总是盯着江宁那头,如今这洋人的事情也要好好料理一番了。”皇帝不耐烦的话语在接见郭嵩焘的时候一览无遗。
咸丰皇帝虽然是听了皇后的意思,叫叶名琛曲意接洽洋人,务必要拖延时间,可叶名琛还是一副老牌士人的架子,身上兼了五口通商钦差大臣的位置,可平时里和洋人打交道的事情都是能推就推,不然也不会有去年英军险些攻占广州城的有辱国体的事情发生了。叶名琛却也是个有个性的官员,他以不变应万变,对于英国人的交涉一概不予理会,广州也不设防,甚至咸丰六年的时候,英国人攻到广州后,每十分钟向他的总督衙门开炮,他也不予理睬。
何况到这样的地步了,还在府中扶乩,郭嵩焘微微冷笑,“若是能在广州解决便好,总不能再和先帝爷一样,闹到北边去。”
原本郭嵩焘不会说这样硬邦邦的话的,一个候补道台,他的依仗在哪里?
郭嵩焘他在见完咸丰皇帝准备出园子的时候,在勤政殿的前头,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
那个小太监趾高气扬地挥手叫退了御前领着郭嵩焘外出的太监,笑嘻嘻地朝着郭嵩焘打千请安,“给道台大人请安,道台大人,可还记得奴才不?”
郭嵩焘早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太监,真是前年自己来北京解救左宗棠时候,遇到的皇后驾前的小安子,那时候便是他传出话来,说是左宗棠已经无忧。
“原来是安公公,下官哪里不认得。”郭嵩焘十分谦卑,连忙亲手扶起安德海,谦虚地笑道,“自从上次大宫门前片刻相见,下官一直都不能忘了公公呢,今个又见到了鹤姿,真是三生有幸。”
安德海听到奉承话笑眯眯地,连忙摆手,“道台大人说笑了,小的怎么敢当,今个找到您,是想着带您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