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呼罗珊大道(第2/10页)
米底新国王阿斯提阿格斯(Astyages)却丝毫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想法。现在他的心思转移到与别的大国作战的事情上去了,他将注意力转向帝国北部和东部远离新月形沃土的偏远地方。沿着之前亚述诸王的足迹,他开始向亚美尼亚和今阿塞拜疆地区的荒山野岭进军,想让这些国境之外的野蛮人学会敬畏他的圣名。8从其他的方面来看,米底人还保持着过去准部落和游牧民族的习俗,虽然他们对于近东地区大国的传统还不算熟悉,却能够激起米底国王的野心。毕竟像阿斯提阿格斯这样的人物,他的权威并不比吕底亚国王或者埃及法老的权威小,很难想象他会甘心在一个帐篷中治理他的帝国。古代的帝王们都将宫殿财富和坚固的首都视为理所当然,阿斯提阿格斯自然也想拥有这一切:用黄金和石头宫殿来证明他的辉煌事迹。
沿着呼罗珊大道登上山顶的旅行者们都能看到,在通向前方伊朗高原的道路旁,在如画的风景中矗立着一座宫殿,七重宫墙闪闪发光,每一重都涂上了不同的色彩,最里面的两层建有镀银和镀金的城垛,这就是埃克巴坦那(Ecbatana),米底国王的要塞,建成仅仅100年就成了世界的中心。9这里可以控制东西方的贸易,而且为它的主人敞开了通向扎格罗什山脉及其背后所有地区的大门。对于米底人的部落酋长们来说,这更是一个令人担心的建筑。虽然他们得到绝对的保证,自身的自由不受王家琐事约束,个人领地不受党派斗争干扰,但是他们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变成了被阿斯提阿格斯宫廷控制的附庸。在宫殿的七彩围墙建立起来之前,埃克巴坦那曾经是各个部落自由聚会的公共场所,在它的名称中保留了这一功能的含义:“聚会点”。但是现在这些时光已经远去,米底人为了争取自身自由同尼尼微的暴君斗争了那么久,如今却成了一个离家园更近的暴君的臣民。
不必惊讶于在后代的记忆中,阿斯提阿格斯成了一个食人魔鬼,也不必惊讶于当试图解释失去自由的原因时,米底人将埃克巴坦那当成奴役的象征和发源地。10
世界的主宰
据说,即便在所有证明其伟大的证据中,阿斯提阿格斯仍然被一个预言的重重鬼影所包围:他不断梦见自己受到折磨,不断有迹象警告他国家将被毁灭。米底人将这归结为一类幻觉,而所有在世的祭司们都在试图占卜这到底可能意味着什么。这些宗教方面的专家善于趋吉避凶之术,他们向国民保证人们性命无忧,因为对这个虔诚而规矩的民族来说,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即使在最明亮的光芒之下也会有黑暗的阴影。而对于祭司们来说,好像全世界都已经对这一显而易见的真理熟视无睹。在遥远的地方,人们守护着一束永恒的火焰,它既不在最寒冷的泉水旁边,也不在最高的山峰之上,这束火焰燃烧在一处不被尘世污浊之物污染的纯净地方。造物主同时带来了黑暗和光明。蝎子、蜘蛛、蜥蜴、蛇、蝼蚁……各种爬虫和蠕虫都是从无处不在的阴暗中自然生长出来的,而祭司的职责就是只要见到这些生物就消灭它们,同样也要保卫人们尤其是国王的梦境免遭黑暗的侵扰。“空气中充满了鬼魅,它们飘浮在人的呼吸中,现形在那些被幻觉惊扰的人的视线里”11,伟大的国王也需要像圣火一样得到精心照料。
但是像米底这样强大的帝国,崛起、获得独立并走向强大之后,还不到一个世纪就再次屈服于外来统治,这在很多人看来难以置信。对于米底人来说,却有很充分的理由了解本地区令人痛苦的大国角逐规律:盛衰无常。没有一个帝国,包括亚述,能够击败所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在近东地区,那些掠食者潜藏在各个角落,捕捉弱者的气息,伺机发动攻击。古老的国家不断消失,新兴的国家取而代之。那些编年史学家们在记录他们曾经赞美过的帝国的毁灭时,可能觉得自己正在描绘一些古怪的年代久远的陌生民族。
这当中有不少人和米底人一样同属于雅利安人,这是一些在历史上很少被记载的游牧部落移民。例如,公元前843年,亚述人曾经在他们帝国北边的山区与一支自称为帕尔苏阿(Parsua)的部落战斗过;200年后一个名字非常相似的民族在南方——古老的安息王国的废墟之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其位置在扎格罗什山麓和波斯湾闷热的海湾之间。没有一位编年史学家能够说清楚他们是否是同一个民族。12这些新到来的人只能扎根于此,吸收所取代民族的某些文化,最终才能被那些资格更老的邻居们接受。如同以往一样,人们提到这个地区总会谈到那些数百年来难以改变的积习;但是这些外来者在称呼他们的新故乡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更愿意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命名。因此从前被人们称为安息的地方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不同的名称:帕尔萨或者波斯,意为波斯人的土地。13
公元前559年,当阿斯提阿格斯还统治着米底帝国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登上了这个突然崛起的帝国的宝座。他的名字叫居鲁士,此君可以概括为:鹰钩鼻、志大、才高。甚至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被戴上了伟大的光环,如果你相信故事的话,正是他被预言为伟大的米底人的克星。可能阿斯提阿格斯曾经在梦中看到过这一切,他在幻觉中看到,他的女儿芒达妮正在撒尿,可是尿出来的却是止不住的金色液体,整个王国差点都被淹没。第二天早上,国王将这个梦讲述给他的释梦祭司,祭司面色苍白,警告国王,芒达妮所生下的任何儿子都可能威胁到米底帝国的统治。于是阿斯提阿格斯将女儿匆忙地嫁给了一位波斯人臣子,此人是一个落后的无关紧要的小邦的君主,阿斯提阿格斯希望这样可以抵消不幸的预言。但是当芒达妮怀孕之后,阿斯提阿格斯第二次做梦:这次他看见从女儿的两腿之间生出葡萄藤来,葡萄藤不停地生长,直到将整个亚洲都覆盖在它的树荫之下。他在惊恐之中等待着这个外孙的降生,并且立刻命人将这个刚生下的男孩处死。这类故事总会发生一些意外,这个命令并没有被执行。婴儿被抛弃在山边,却被一位牧羊人发现并抚养长大;或者可能如传说中那样,是强盗发现了他;或者甚至是一条母狼用自己的乳汁喂养了他。无论这些细节怎样,成长中的神奇特点都会明示这个弃儿得到神宠的未来——当然,因此也证实了居鲁士活下来并发展壮大。当他长成成年男子的时候,他天性中的高贵为他赢得了波斯的王位,这正是阿斯提阿格斯用尽计谋想要避免的事情,从此米底帝国的命运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