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兵败如山倒(下)(第2/19页)

他又谈到东北撤退之战,对廖耀湘仍然耿耿于怀,而对第二师由营口上船之后,船起火的惨事,竟而眼含热泪。

看他在战场上用兵时冷酷严厉,但内心中对袍泽们的爱护是无以复加。

上海十里洋场,繁华情形比过去有增无减,各处有钱人为了避共匪,都逃到了上海,当晚间刘军长偕副军长李运城在国际饭店请客时,看见了上海客豪阔的情形,幽默的李运城又逗笑话说:「我们到了上海是装蒜哩。」

在上海未能看见黄副总司令,他已去了台湾,很多老朋友都去了台湾,这是我在意识上初次接触到台湾,当时并未想到我们真会在大陆上一败涂地,撤退来台。

第二天我到江湾的一幢小楼裏拜会刘玉章军长,他又很有把握说出防卫上海的信心。然后我又到江湾机场去看空军的小弟兄们,正好遇见了高品芳,他刚刚由台湾飞回来,他说台湾的老台币比金元券、关金还牛的多。很多眷属都到了台湾。我也看见了二期的毛瀛初,三期的张伟华等数十老友,现在的上海机场,比南京大教场热闹多了。

现在我在南京的工作很轻鬆,祇有很少的伤兵过境,新兵更少了,很多事需要到上海去请示,到了四月初,共匪已经有了要渡江的模样,但是人心并不像币制那么喧嚣紊乱,尤其很多愚人们竟相信了共匪统战的挽留信件,不作离京準备了,每到夜晚,街头非常冷清,某日我由浦口回到南京时,顺路到都城饭店吃晚饭,遇见了面色凝重神态古怪的邵力子、黄绍竑、张治中三人,同坐一个小圆桌,招呼之后似不愿与我多谈,我也识相的躲开,想不到第二天的报纸上宣布,他们又到北平去了。

邪不胜正,李宗仁虽然当了代总统,除了求和即毫无作为,正人君子都不听他那一套,因之他的份量在共匪眼中也贬值了。真是自讨无趣,害己误国。

我为了了解江北状况,特地由浦口去浦镇看看,然后想到六合去看看,驻军好意劝阻我:「不要找麻烦了,共匪似图大举渡江,现在江北已成匪类世界。」我祇好回到南京,决定把浦口的伤兵招待所撤销。为了减少将来突离南京时的负担,命杨成德上校率领不必要人员,即时离京去上海报到。

为了减少目标,节省开支和易于防御,把指挥所由黄埔路搬到沈举人巷,并作了撤退编组,把必要公物装车,车上备份油桶及油箱每早晚都加满了汽油,规定每人武器不准离身,外出与食宿都须放在身边,我并且训示官兵们说:「小心準备不是胆小,大意疏忽是自寻死路。」

这时的南京,表面看平静无事,其实匪谍已大量涌进南京城,他们藉着李宗仁谋和的掩护,无人再抓共匪嫌疑份子,而更多的人已与共匪取得联络,已半明半暗的作了移交準备,还有人公开造了移交册子。

我之所以将指挥所移到沈举人巷,是为了头一夜的黄昏,前院的胡国榕笑嘻嘻到处点东西,登记、造册,我还夸奖他,很负责,他却说:「我奉了侯鸣皋先生的命令!」我问:「侯先生为什么这样热心哪?」胡国榕很得意的说:「侯先生已接受了共产党的委任,为本单位维持会主席,现在造好清册好移交啊。」

我气坏了,大喊:「黄副官(宝安,现在台),把他抓起来,就地枪毙⋯⋯。」他掉头跑了,黄副官来时他已跑过前院。

在李宗仁庇护下共谍大量涌进南京

同时纷纷传言,谣言纷起,我搬到沈举人巷后的一天上午,来了一位数年不见的老同事,他一见面就流眼泪,他仍称我抗战时的老官衔:「总队长,你一向拿我当孩子看待,所以我虽然奉命作你的工作,我实在狠不下心害你,我这次也是奉命过江的,希望你赶紧走,千万不能留下来,共产党已经把你列入顽固的战犯,你一定没接到劝你留下来的信吧!」

他又说:「共产党的所作所为太过份了,言行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我早已看穿了,所以我对一切都是拖、敷衍,只要不被清算、斗争就够啦!不过这次我又犯了大错⋯⋯。」

我笑笑说:「你不肯骗我,留我,害我。」

他点点头,叹口气。

我说:「你也不用回去啦,跟我走吧。」他慌急的摇摇头:「不行啊,我一走,我的家裏人都完啦。」如此事例很多,不能赘述,这些现象,都是李宗仁高唱投降和谈所造成的,瓦解了民心士气之恶果。

张治中的楼裏再不见灯光了,南京市的夜景也萧条了,四月十八日,挹江门招待所的主任寇邦杰上校慌张来报:「共匪已到了明光」。

我到新街口去看看市容,见有一两百部大道奇卡车,载着部队往水西门外飞驰,经询问,是刘汝明的部队驰援荻港江防。

我当即命寇邦杰通知无业务单位,乘火车离京,我又亲自看了二十几个单位,有的人做好了撤退準备,并洽好了车船,有些人竟而流泪说:「逃到那裏去呀!认啦!」这些人多是有钱不想走,接到了匪信中了毒不再走,真是可怜又可恨,当时我不肯用强的原因,也是面奉某人之劝告:「不愿走的人用不到强迫他们,这些无志气的人跟了我们也是无用,何必增加累赘。」

四月十九日下午九时,挹江门打电话给我:「我们已经听到了浦口方向的炮声」,我还不相信,登上楼顶平台,果然听到了江北隐隐的炮声,立刻下楼,自己开了吉普车,赶到空军新生社,这也是在抗战中养成的习惯,每遇大事就向空军接近,现在又下意识的往空军圈裏去,事实上也无其他地方好联络,李宗仁的圈圈能接近吗?

到了空军新生社,我立刻到台上去拿起扩音器:「诸位弟兄们,现在浦口方面已经有了炮声。」

能征惯战的飞将们,确是与众不同,他们都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人们都很沉着,毫无惊慌之色,现在周至柔总司令还在南京,他也住在新生社,他即把空军的器材、眷属、不必要的官兵,全都撤到了上海和台湾,留在南京的人,都住在飞机场和新生社裏,他们是说走就走,周总司令同时作了一件最有远见的事,他把政府拨给空军的五百万元现大洋,也全部运到了台湾,分文未动用,以后老台币改新台币的基金,据说就靠了这五百万元现大洋。

我回到指挥所之后,才发现了我犯了一项大错,我一生不太注重钱,所以也未向总司令请求预备金,现在要撤退了,财务官说:「金柜裏一文钱都没有了。」这个家伙真可恶,他是故意刁难想留住我,可惜我毫无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