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荃在富豪榜上的排位
就官方层面而言,此事已经了结。只是,普通群众觉悟比较低,怎么也不相信“城内并无贼库”,几乎众口一词,说曾家老九因此一役,骤成巨富。我们看几则有代表性的传言。
“(曾国荃)入天王府,见殿上悬圆灯四,大于五石瓠,黑柱内撑如儿臂,而以红纱饰其外。某提督在旁,诧曰:‘此元时宝物也’;盖以风磨铜鼓铸而成,后遂为忠襄(国荃谥号)所得”;这是说他侵吞了四个元代制造的大顶灯。
“(曾国荃)于天王府获东珠一挂,大如指顶,圆若弹丸,数之,得百馀颗;诚稀世之宝也。又获一翡翠西瓜,大于栲栳,裂一缝,黑斑如子,红质如瓤,朗润鲜明,殆无其匹。识者曰:‘此圆明园物也’”;东珠,出产于东北混同江、乌拉宁古塔诸河(即今松花江下游及其支流),“匀圆莹白,大可半寸,小者亦如菽颗。王公等冠顶饰之,以多少分等秩、昭宝贵焉”;如此宝珠,曾国荃一下捡了一百多颗,此外,还抱回一个大于篾筐(栲栳)的翡翠西瓜。唐人用“栲栳量金”形容当日长安贵少的奢华,若见到湘乡曾九用栲栳盛着一砣翡翠,不知作何言语?
除了列举实物,传言还折算了曾国荃南京之行的全部现金收入:
“闻忠襄于此中获资数千万。除报效若干外,其馀悉辇于家”;
为了对数千万两银子有个感性而现实的认识,我们来做做数学题,将之换算为今日币值。从三至九,皆可称“数”;换算所用的中介物,则以大米为例。咸丰十一年至同治九年间,米价为4480文/石,约合1.71两银子/石;清代每石,相当于今日的71.6公斤,然则一两银子可购41.87公斤大米,然则“数”千万两银子可购大米,在1,256,100——3,768,300吨之间。今日中等质量大米,约2元/公斤,然则,曾九此行获利,折合人民币在25亿至75亿之间。再参照《福布斯》杂志公布的本年度中国富豪榜,我们发现,曾国荃可以轻轻松松跻身前十之列。感性认识,尚不仅此。倘若曾国荃真有数千万家财,那么,他的资产将数倍乃至数十百倍于当时大清帝国的国库储备。嘉庆十九年,户部库存银为一千二百四十万两,曾国荃至少三倍之;道光三十年,库存八百馀万两,曾国荃至少三十倍之;咸丰三年,库存仅为二十馀万两,曾国荃至少一百五十倍之!
历史上,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案例很多,但是一战暴富而至敌国甚且倍国,实不多见。囿于历史经验,限于当日实情,基于现实排行,我们是不是要怀疑“获资数千万”这个传言的真实性?不待后生晚辈如伯牛者,遍阅清代野史稗记的掌故大师徐珂早就质疑这个传言,他说:
“湘乡两曾之富,文正逊于忠襄,世所知也。然忠襄资财亦不及百万,不若近今疆吏之筮仕数年可致千万也。(徐)花农(琪)兄之次女杏文适忠襄之嫡长孙慕陶侍郎,尝言:‘忠襄身后,仅有田六千亩,长沙屋二所,湘乡屋一所’”;
他的侄女是曾国荃长孙媳,跟娘家唠起夫家光景,大致不谬。例如田数,郭嵩焘在驳斥王闿运《湘军志》时说过:“曾国荃亦无百顷田”;百顷为一万亩,不过百顷,则其产为几千亩可知。杏文小姐说夫家资产不及百万,按照上面的算法,则不超过八千馀万人民币。较之升斗小民,固为巨富;但是,衡以富豪标准,则遑论前十,欲托身排行榜尾亦不可得矣。然则,“获资数千万”为捕风捉影,别有用心的谣言,可以休矣。语云: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曾国荃自咸丰七年至同治三年,皆任统帅,七年间集资百万,稍富于知府而已,远远“不若近今疆吏之筮仕数年可致千万也”。我辈读史,抚今追昔,伤时怀旧,又何必责备求全,死死揪住曾九这条子虚乌有的辫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