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鸿爪(第3/3页)
综合各种情形看来,今日英伦仍在一个长时间大规模的调整过程中。威士敏斯特要从一个独霸全球之大帝国的首都变为一个真实而带国际性的商业场所、文化重心、旅游要地,不可能追恋往日,即接受社会之流动性及世界人口之移动亦无从永恒不变。是否今不如昔?这就很难说了。从人身经验论,我们自己即难摆脱人类惰性,总之即羡慕下野之电影明星的生活易,权衡下层民众之向背与同情于提箱带箧之国际难民难。在这情形下,我想最好旅游者也去参观英国山地区之夏特乌兹(Chatsworth)及西南之朗里特(Longleat)两处大厦。则可能对“今不如昔”之一观念增加一层纵深。两处同为英国个人农业财富发展最高潮时之里程碑,现今已不能由私人家庭维持,只好捐作公众博物馆。我们也可以在瞻慕这财富结晶的瞬间,想见当时人对工业革命遍地造成贫民窟(slum)以及因煤烟污染浓雾“刀也切不开”之伦敦也必有今不如昔的观感。这也就是说:我们如要悲观,可不胜其悲观。17世纪末季英国人口由初年之四百万增殖至六百万,时人即作已超过饱和点的结论。反面言之,如果我们接受“约翰蛮牛”(John Bull)之英国精神以及他们过去对世界文学和商业技术的贡献,又相信移民之下一代必有聪明俊秀的男女对给予款待的国家作更实质的贡献,则17世纪大火烧不尽的伦敦和第二次大战时德国轰炸机和飞弹毁灭不了的伦敦,仍可能在下一世纪创造更新的形貌。人类的历史有时也像伦敦的街道,必在其纵横曲折之中摸索一阵,才能突然发现柳暗花明之处。倘非如此,则我这篇文字实无付梓之必要。
1991年6月7、8日《中时晚报》时代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