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
1521—1529年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时代,曾经有位希腊国王养育了三十三个女儿。每个女儿都起来造反,谋杀了自己的丈夫。她们宽宏的父亲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养出这样的叛逆,但是又不想杀死自己的亲骨肉,于是将她们流放,让她们乘坐没有舵的船只漂流。
船里装有可以使用半年的物品。半年快结束时,海风和潮水将她们带到了已知大陆的岸边。她们登上一座迷雾笼罩的岛屿。由于岛屿没有名字,年龄最大的凶手用她自己的名字将它命名为阿尔比娜。
上岸后,她们非常渴望男人的肉体。但是这里没有男人。岛上只是魔鬼的家园。
三十三位公主与魔鬼交媾,生出了一群巨人,巨人接着又与自己的母亲交媾,生出了更多的同类。这些巨人散居到不列颠全岛的各地。没有神父,没有教堂,没有法律。也没有办法知道时间。
统治了长达八个世纪之后,他们被特洛伊人布鲁图推翻。
布鲁图是埃涅阿斯的曾孙,出生于意大利;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而他父亲则被他不慎用箭射死。他逃离出生地,在特洛伊成了一帮曾经身为奴隶的人的首领。他们一同乘船北上,变幻无常的海风和潮水将他们送到了阿尔比娜岛的岸边,就像三十三姐妹曾经被送到这里一样。上岛后,他们被迫与歌革玛各所率领的巨人作战。巨人战败,他们的首领被扔进海里。
不管你怎么去看,事情都是起于杀戮。特洛伊人布鲁图与他的后人一直统治到罗马人的到来。在被称为路德城之前,伦敦被称为新特洛伊。而我们曾经是特洛伊人。
有人说,都铎王朝超越了这段既血腥又混乱的历史: 他们经由圣海伦娜之子康斯坦丁一系而成为布鲁图的后裔,而圣海伦娜是英国人。至高无上的不列颠国王亚瑟是康斯坦丁的孙子。他娶了三个女人,都叫格温娜维尔,他的坟墓在格拉斯顿伯里,不过你得明白,他并没有真的死去,而只是在等待着卷土重来。
他神圣的后代,英格兰的亚瑟王子,出生于1486年,是第一任都铎国王亨利的长子。这位亚瑟娶了阿拉贡的公主凯瑟琳为妻,然后于十五岁时去世,葬于伍斯特大教堂。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他就会是英格兰国王,他的弟弟亨利就可能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就不会(至少我们虔诚地希望不会)去追求一个红衣主教从来不曾听人说过她半句好话的女人: 在公爵们闯进来抢劫他的几年前,他就应该留心这个女人;在他倒霉之前,他就应该理解这个女人的历史。
在每一段历史下面,都有另一段历史。
那个女人于1521年圣诞节出现在宫廷里,当时穿着一条黄裙子翩翩起舞。那年她——大概——二十岁左右吧。她是外交官托马斯•博林的女儿,从小在梅赫伦和布鲁塞尔的勃艮第宫廷长大,近些年是在巴黎,常常跟着克劳德王后的随从队伍在卢瓦尔河边的漂亮城堡间走动。现在她说的母语带着几分让人不易确定的口音,每当假装想不起英语时,她就在句子中夹上几个法语词。忏悔节时,她在宫廷的假面舞会上跳舞。女士们装扮成各种美德女神,而她则扮演了 “毅力”的角色。她的舞姿优美而轻快,脸上是开心的神色,挂着一种淡然、清高的笑容。过了不久,她身后就跟了一小群没什么名头的男人;还有一个却颇有名头。有传闻说她要嫁给诺森伯兰伯爵的继承人哈里•珀西。
红衣主教召来了她的父亲。“托马斯•博林爵士,”他说,“跟你女儿谈谈,否则我自己去谈。我们把她从法国接回来,是为了嫁给巴特勒家族的继承人,与爱尔兰联姻。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巴特勒家……”托马斯爵士开口道,红衣主教说,“怎么了?巴特勒家怎么了?如果这方面有任何问题,我会找巴特勒家解决。我想知道的是,是你让她这么做的吗?在角落里跟那个蠢小子偷偷摸摸?因为,托马斯爵士,让我把话说清楚: 我不允许这样。国王不允许这样。必须到此为止。”
“最近几个月我几乎都不在英格兰。大人可不能认为这里有我的一份。”
“是吗?至于我可能怎么认为,你会感到吃惊的。你没有更好的借口吗?也就是说,你管不住自己的孩子?”
托马斯爵士露出苦笑,并伸出双手。他正想说,如今的年轻人……可红衣主教拦住了他。红衣主教怀疑——而且说出了他的疑虑——那年轻女人对基尔肯尼堡及其非常有限的条件不甚满意,也不满于那有限的社交生活,到时候,每逢特殊的场合,她得在泥土路上一路颠簸着去柏林。
“谁在那儿?”博林说,“在那个角落里?”
红衣主教摆摆手。“只是我的一位法律顾问。”
“让他出去。”
红衣主教叹了口气。
“他在记录这次谈话吗?”
“你是吗,托马斯?”红衣主教叫道,“如果是的话,马上停下来。”
全世界有一半的人都叫托马斯。后来,博林永远也不会弄清楚指的是否是他。
“您瞧,大人,”他说,一边使出外交家的惯技,让声音抑扬顿挫: 他很坦率,他是个通世故的人,而他的笑容则说,得了沃尔西,得了沃尔西,你也是个通世故的人。“他们还年轻。”他做了一个手势,旨在表明自己的坦率。“她吸引了那孩子的目光。这很自然。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好的,”红衣主教说,“因为这与珀西家的地位不符。我是说,”他补充道,“在王朝的意义上不符。我所谈的不是一个人在温暖的晚上可能在干草堆里干的事情。”
“那年轻人并没有接受。他们要他娶玛丽•塔尔波特,可是……”博林短促而没有顾忌地笑了一声,“他不愿意娶玛丽•塔尔波特。他相信自己能自由选择他的妻子。”
“选择他的——!”红衣主教打断了他。“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一套。他不是什么农夫。过不了多久,他将要为我们守住北方,如果他不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的话,他要么必须学会,要么必须失去。与什鲁斯伯里的女儿已经定下的婚姻对他来说门当户对,它是我定下的,而且得到了国王的同意。我可以告诉你,对一个已经跟他女儿订婚的小子这样疯疯癫癫丢人现眼,什鲁斯伯里伯爵可不会太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