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女人心,商人心,心心难测

“朝廷严查硫磺和硝石,近日暗谕福建、江西、偏浣和广西四省,严禁商人贩运。”

“四省似乎也开始接触商人,想寻得自内部瓦解粤商总会的机会。”

“朝堂更在讨论,是否直接封禁粤商,查办三江票行在江南和周边四省的分行。”

白城西南的庄学里,李肆牵着马缓缓步行,一个少女在一旁跟他像是闲聊,却是在传递至关紧要的消息,在少女附近,龙高山和几个侍卫盯着她的目光却满是警惕。

这少女自然就是广州知府马尔泰的女儿茹喜,现在虽然可以自由来往广州和英德,却未被允许随意进出白城。每次要跟李肆接触,不仅要受严密监视,还有柏红姑等女侍卫仔细搜身。如果严三娘得空,还要亲自盯着她。

可茹喜表现得很自然,不仅不抱怨,每次还带来了很有价值的情报,只是这价值,仅仅体现在从广州的途径印证于汉翼所得的情报。

李肆的底细,正一点点急速朝着北面传递,包括具体军力,工商势力,以及在广东府县下动的手脚。汇聚起来,呈现在康熙面前的李肆,是一个极为怪异的存在,力量已经足以控制大半广东,气焰十分嚣张,视官府于无物。但似乎却志不在占地为王,而就是想做生意,甚至为此在隐忍着不撕破朝廷脸面,广东的钱粮、政令,他都不关心。

这让康熙和朝堂一时捉摸不定,总觉得还没看透李肆的全貌,难以定出下一步的举措,除了继续查探和寻找缝隙之外,就一个字:“抑”。

首先就是在兵事上想办法,听说李肆全是自来火快枪兵,还有轻便凶猛的大炮,清廷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阻止硫磺和硝石向广东输入。

这一点李肆可不怕,这两三年里,他已经囤积了相当多的硝石硫磺,他的军队规模还不大,目前囤积的原料足以支撑他打上两三次全军大会战。此外广东本地也有零星产出,现在大半广东的工商都被他把控,扶持这些产地扩大产量,也能补上大半封锁带来的缺口。

如果真感觉原料紧张了,花点力气,清廷的封锁令也就没了效力,走私这种事,即便不靠粤商总会的商人,商关部自己也干得再熟练不过。甚至公关部运作一下,径直可以将广东绿营的火药原料库搬过来,至于他们药坊自制的火药,李肆根本就看不上。

总结而言,火药原料这事根本就不担心,可听到茹喜这边确证清廷要对粤商总会下手,李肆心中咯噔多跳了一下。

清廷的动作还是其次,最近一些动向,让他更担心粤商总会内部的情况。

“你一个女儿家,作这等凶险之事,我可于心不忍……”

李肆没了跟茹喜慢慢周旋的心思,准备再作一次试探,就决定该怎么处置她。

“要不,就直接到我身边来吧,如何?我身边才三位夫人,长夜颇有些寂寞。”

停下了脚步,李肆眯眼看住茹喜,嘴里吐着惊人之语,脑子在品味昨夜跟严三娘被翻红浪的美妙感受,目光放出来,茹喜身上的衣裙似乎也不翼而飞。

差得很多啊,不管是脸面,还是身材……

李肆暗自比较着,那茹喜愣了好一阵,脸上也被他这目光灼出一片晕红,好半晌才垂首低语道:“谢过李公子好意,小女子……心中已有他人了。”

咦?还真是遇到对手了。

李肆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这茹喜虽比不上妹喜那般有魅力,可心思却是一般的深沉呢。

“是么?那真是唐突了,能否说说,那是何等人物啊?”

他随口问着,茹喜目光也恍惚起来,似乎真的在想着谁。

“他……是个善人,虽未出家,却一心念佛,连蚂蚁都不忍踩。”

茹喜这话让李肆抽了口凉气,听起来怎么像某人的伪装呢?

“最初与他相遇,是在夏日的午后,我跟着父亲给贵人办宴,着实累了,却不敢进廊亭乘凉。他开口让我休息,那一刻……”

茹喜如梦如痴地低低述说,李肆暗翻白眼,你那会是踩着了他的影子吧。

广州知府马尔泰的底细,李肆已经掌握了,之前就是内务府的小官,正黄旗人,似乎是德妃乌雅氏的族亲,乌雅氏是谁?胤禛和胤祯的娘……

瞧茹喜这神情,竟然又不似在说谎,李肆心想,多半该是前世见过的那种顶级演员,非常善于自我分裂人格,能将臆想或者编造的事情当作是真的一般述说,也就是俗话里所说的“要骗住别人,先骗住自己。”

这般用心,到底是图什么呢?

李肆一时没有想清,可他也没心思细想,跟这么个间谍随便斗斗,放松一下心情而已。

“那般人物,真是冰清玉洁啊。”

装作不好意思,李肆转开了话题,接着又说,自己这两天就要去广州,愿不愿跟他一起回去。茹喜很“谨慎”地拒绝了,似乎还在怕李肆对她继续动心思。

李肆带着侍卫策马绝尘而去,茹喜目送他远去,眼神由孤苦无依渐渐变得冷厉。

“连他到底是什么人物都不清楚,居然就敢讽刺他?你不过是个南人,对我这旗人女子都如此放肆,真真是反心炽烈,禽兽不如!”

“不是怕你起疑心,我才没必要这般掏自己心窝子,径直学了那些俗脂庸粉,跟你滚作一床,那时取你的性命,如屠猪狗!”

冷厉目光越来越阴沉,茹喜在心中恨恨道,不,只是杀了你李肆还不够,总得要搞明白你为何能贸然而起。以你这年龄,根本就不该得来这般势力,背后绝对还有大人物。爹爹说得也有道理,不能只顾着逞一时的快意,要护我们满人江山,就得揪出真正的罪魁,看到底是不是连在皇上最担心的那几条藤上。

想到了皇上,茹喜的目光又柔和下来,她朝北面看去,心说我的爷啊,你再忍耐些,茹喜探明白究竟后,定要为你报仇。

最后她的嘴角翘了起来,今天这一番施为,李肆总该不再疑她是想以美色近身,进而行刺于他吧?有时候男人也缺红颜知己,从这一角掩过去,比一般的色诱,可要来得自然随意。那李肆怎知道,她对他说的话,基本都是真心话呢?

茹喜的一番心声,李肆要听见了,绝对要打个哆嗦,甚至还要怀疑这女子是不是也是穿越客,在这个时代,居然想着以什么“知心朋友”的角度来获取他的信任,更要感叹人心难测,她倾诉的一番身世为真,却还满心想着“满人天下”,心性何其扭曲?

可对李肆来说,茹喜终究只是一个小角色,当他回到肆草堂,接到一则消息时,对人心的感慨就更为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