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四零九章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方中书看着那皇榜张开,第一个跃入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他顿时呆住了。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千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十年苦读、落第悲苦、遭人白眼、低声下气。种种耻辱,片片心酸,在今天终于有了结果。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孟郊,懂了那首看似势利可笑得及第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世界也变得不再真实。太阳光变得七彩斑斓,扭曲着所见到的一切。他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身边国公府小厮的谄媚恭维,也听不到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的造作祝贺。

他想闭上眼睛,细品其中的甘苦,给人以宠辱不惊的淡然印象,那才是状元应该有的派头。但他不能,千百种感受都变成了狂喜。这种让人浑身燥热的狂喜,在他的四肢百骸中鼓荡,仿佛不歇斯底里发泄一番的话,便会被其撑开爆炸一般。

众人看着状元郎浑身颤抖的样子,纷纷心道:‘这位不是要发羊癫疯吧!’唯恐担上个伤害状元的罪名,都不由自主的与他拉远了距离。

“咦,中了!”状元郎突然爆发出一声如癫似狂的尖叫,吓得周围人齐齐一哆嗦。便见着状元郎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扔掉帽子、脱掉鞋子。大呼小叫起来。

国公府的小厮们觉得不能让姑爷丢人,大喊大叫着让人转过脸去,不许围观状元郎。可谁听他们地呀?人们围着跳大神一般的方中书,指指点点、笑个不停。能看到状元郎突然发癫,实在是此生一大幸事。

两位礼部侍郎见怪不怪,清清嗓子道:“诸位,状元郎被文曲星上身了。先把他扶到一边去。伤着人就不好了。”众人心笑道:‘天狗星附体还差不多。’小厮们便将状元郎扶着到了到一边冷静冷静。

“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所有上榜的进士们三日后到礼部衙门集合吧!”清清嗓子。右侍郎田爱农朗声道。

众人纷纷摇头,刚要就此散了,寻个酒家吃酒去。却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从街角处响起,引得众人齐刷刷的侧目。

两个侍郎心中不悦道:‘谁这么多事儿啊?’待到抬头一看,却见着五殿下和三殿下联袂而至,说话的正是走在前面地五殿下。士子们中也有不少人认出,出声的乃是此次春闱地主考官。

两位侍郎赶紧带着满大街的士子们跪下。恭迎二位殿下。

“都起来吧!”看着满眼黑压压的后脑勺,秦雷微笑道:“今日放榜,乃是诸位的大日子,孤和皇兄也来凑个热闹。”

秦霖也笑眯眯道:“就是,起来吧!地上怪硌人的。”

“谢殿下……”一阵谢恩之后,人们稀里哗啦的爬起来。

见两位殿下到了面前,两位侍郎恭声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秦雷摆摆手,随和笑道:“没事儿,我们就是瞎转转。”

两位侍郎心道:‘才怪呢。’田爱农小声陪笑道:“王爷方才说您有问题,不知是什么问题呀?”

秦雷的视线在人群中巡梭一阵,待看到方大状元已经恢复了仪容,正一脸热情地望向自己。方才出声笑道:“是呀!方才我听着有人指天发誓,说他要是撒了谎,就让他以后都中不了进士,是否有这回事儿啊?”

两位侍郎大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道:“不太清楚……”但围观的人群却嗡的一声,齐齐望向面色煞白的状元郎。

“有!”涂恭淳一看王爷要过问此事,扯开嗓子高喊道:“咱们山北的举子们可以作证。”几位山北举子也看出,王爷是要找方中书的不痛快了,闻言纷纷点头道:“回禀王爷,确有其事。”

秦雷看一眼他们边上的商德重。微笑道:“你叫商德重吧!”商德重恭谨道:“正是在下。”

“听闻你乃举子中的领袖人物。德高望重。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秦霖笑吟吟道:“方才与五弟来得晚了,没听清楚大体经过。”

商德重心道:‘您就扯吧!不就是想借我之口,将此事广而告之吗?’但事情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也没必要为方中书遮掩,便原原本本地将方中书与山北举子起争执,他上前劝架,却听说方中书家中已经有妻室,却又与国公府上结亲的丑事,讲与众人知道。

很多士子起先并不知道此事,闻言纷纷侧目咋舌,眼神怪异地打量着方才还如癫似狂的状元郎,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

“但是方……兄弟对天起誓,赌咒自己并没有妻室。”商德重不徐不疾道:“他说若是他撒了谎,便让自己永远考不中进士。”

“是以后,不是这次!”方中书突然歇斯底里道:“我没有赌咒这次!没有……”他好恨,恨不得将所有跳梁小丑统统吃掉。

秦雷看了满面狰狞的方对王一眼,微微笑道:“还状元呢,你赌咒在先,两位大人放榜在你赌咒以后,自然包括在你的誓言之内了。”

边上地秦霖也不怀好意地笑道:“听你的意思,莫非你真的家有糟糠?否则在誓言上耍什么花招啊?”

“没有!绝对没有!”方中书矢口否认道,神色却极是慌张。

秦雷哈哈笑道:“我也相信方兄是清白的,方兄良才美质、冰清玉洁。怎可能干那种龌龊之事呢?”方中书地面色刚刚好看些,却听秦雷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正因为这样,孤才想还方兄一个清白,证明你是俯仰无愧的。”

秦霖好奇问道:“怎么还呢?”

秦雷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只要去山北调查一番便可。”

方中书给吓出了脑门子的汗豆子,强作镇定道:“当然可以。但是……此去学生家乡,快马往返也需要将近半个月。学生三天后,还要去礼部报道呢。”

田爱农也为难道:“是呀王爷,方中书乃是陛下朱笔钦点的状元,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还是不要耽误了金殿面圣为好。大不了日后再细细调查就是,以免失了朝廷的颜面。”

秦雷还没开口,秦霖先摇头晃脑地笑道:“糊涂。若是被不知廉耻地败类鱼目混珠了,那才叫失了朝廷地颜面呢。”在这个时代,单从法律上来说,正妻是完全与丈夫对等地,男子不得无故停妻再娶,更何况是重婚……谁也不认为国公家地千金会作小。

所以若是方中书真的家有糟糠,他的品质就出了大问题,而在这个时代。若是被人怀疑德行有亏。别说做官了,就是想去私塾当个教书先生,都没人收留。

在华夏民族的历史河流中,很长一段时间,德行和廉耻是比性命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