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将军百战碎铁衣 第八五章 红土坡郑善愿归天

大业九年,亦即公元613年七月。

大隋开国元老,楚公杨素之子,柱国大将军,礼部尚书杨玄感,自黎阳起兵造反。于短短时日间,聚众多大十数万人,兵临东都洛阳城下。留守于洛阳的越王,杨广长孙杨侗,命洛阳留守樊子盖出兵反击。然则叛军气势如虹,在洛阳城下数次交锋,隋军无不是惨败而回。

然则,叛军虽节节获胜,却始终未能攻破洛阳。

在历经最初十余日的大胜之后,入七月,战局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是留守长安的代王杨脩,命刑部尚书卫文升兵出关中,屯扎于金谷园,与叛军大战百余回。双方死伤惨重,只杀得伊洛流红。最终,卫文升设下诡计,伏杀叛军三大主将之一,同时也是杨玄感幼弟的杨玄挺。此战过后,杨玄感不得不引兵后撤,进行短暂的休整。

此时,隋军援兵,正迅速回师,逼近河洛。

隋军大将屈突通,抵达黄河北岸的河阳县(今属河南省焦作市),宇文述紧随其后;东莱水军总管来护儿也急速回兵,兵抵济阴郡,距离荥阳咫尺之隔。东有来护儿,西有卫文升。

北面是宇文述、屈突通……

并且自四面八方的勤王之师,纷纷逼近洛阳。

虹霓关守将辛文礼、刑部尚书卫文升族弟,潼关守将卫文通、上洛县令张琮等等,同时对叛军发起攻击。辛文礼更怀县强渡河水,攻占金堤关,斩杀郑善果之子郑俨,为隋军打开了渡河的通路。

金堤关位于虎牢关东北,北临黄河。

这里也是通往牛渚口的桥头堡,是一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关卡。

有了金堤关,隋军就可以源源不断渡过河水,直逼牛渚口,兵临虎牢关。虎牢关守将来渊得知金堤关失守之后,立刻通报荥阳县,邀请郑善愿自荥阳县出兵,试图击溃辛文礼,复夺金堤关。

郑善愿毫不犹豫的选择与来渊合作。

可是未等他出兵夹击,之前被杨玄感击溃的房玄龄,复又卷土重来。此次,房玄龄收拢了徐世绩、谢科、苏定方三支兵马,并他后来招揽过来的乡勇,共三千人。一改早先袭扰战术,猛攻荥阳县城。郑善愿手下虽说兵马众多,可此次面临的对手,却与从前大不一样。

徐世绩和苏定方,全都是熟读兵法,谋略过人之辈。

而谢科更是经验丰富,用兵之奇,有神鬼莫测之能。三名未来的兵法大家联手,所产生的效用,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郑善愿一日三败,损兵折将下,龟缩荥阳,闭门不出。

如此一来,只剩下来渊一人,与辛文礼交锋。

荥阳地区的战事,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杨玄感在洛阳,日益感受到沉重压力。在李密的主张下,杨玄感终于下定决心,放弃洛阳,直入关中。如果他能够夺取长安,凭借杨氏在关中的影响力,说不定能站稳脚跟。于是,杨玄感命其弟杨积善率大军屯兵皇天原,吸引住卫文升的注意力。而后他率领一支骑军,绕渑池、崤谷,直扑长安。长安此时,兵力空虚。

可谁想到,当他们途径弘农时,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弘农太守听闻杨玄感攻入关中以后,立刻下令,将杨家祖坟尽数掘开,并将杨素的尸体,曝尸荒野。

这在古时,是一种极其凶残的手段。

杨玄感得知消息后,愤怒不已。任凭李密如何劝说,他都不肯听从,挥兵猛攻弘农,誓要报仇雪恨。然而,早已做好准备的弘农太守,死守弘农,不肯出击。潼关守将卫文通出兵援救,更有卫文升命人回兵夹击。杨玄感在弘农城下惨败,只带着十余骑,仓皇逃回皇天原。

可就在他抵达皇天原的时候,却意外的得知一个消息:荥阳失守、虎牢关失守……

※※※

正如李言庆所猜测的那样,杨玄感果然没有再对巩县用兵。

并非杨玄感没有能力攻破巩县,而是他根本无需费这个力气。杨玄感只要攻下洛阳,则隋军必然大乱。因为在这东都城内,隋军文武大臣的家眷,多留居其中。杨玄感可以凭借这些家眷,令隋军内部发生分裂。只要隋军内讧一起,他大事可成。到时候,杨玄感无需再去攻打巩县,巩县也将不攻自破。李言庆清楚这个道理,同样杨玄感,也很清楚这个道理。

成败的关键,就是时间。

洛阳一日不破,隋军就会疯狂回援;可洛阳一旦被破,隋军不战自溃。

言庆赌博的,也就是杨玄感无法攻破洛阳。

不过,为保证粮道通畅,杨玄感在黑石关,扎下一支兵马,牢牢监视着李言庆的一举一动。

言庆若是妄动,则黑石关八千兵马,就会立刻出击。

当然了,言庆若是没有动作,黑石关的叛军也不会轻举妄动。这就是一个制衡,黑石关也好,巩县也罢,谁都不敢率先动手。然则随洛阳战事越发激烈,隋军援兵的脚步声日益逼近,黑石关的叛军,也随之出现变数……

七月末,战事已持续月余。

巩县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却显得格外平静。

城墙已修缮完毕,早先出现的缺口,也都纷纷堵上。言庆有下令,将城墙加高加厚,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战事。除此之外,他派出斥候探马,密切关注各方消息。在城中,又加强了警戒,命马三宝、韩仲、谢安民三人,全日不间断巡逻,以防止居心叵测者的异动。

剩余时间,他就守在县衙中,处理各种繁琐杂物。

在立秋之后,郑世安突然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大夫说,郑世安快不行了……即便是有言虎每日用气功为他调理身子,依旧无法挽回身体日益衰坏的事实。特别是在巩县七日血战的几天中,郑世安可说是担惊受怕。他并不是害怕死!事实上,到了郑世安这个年纪,生死早已经被他看淡。该享的福享了,不该享的福,也享了。膝下还有言庆,他可谓此生无憾。

郑世安所担心的,是言庆的安危。

他对毛小念说:“言庆自从跟着我,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以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而后又要勾心斗角,谋取利益。我原本想让他赚取军功,将来有个更远大的前程。可谁想……那孩子险些丧命于高句丽不说,还被人构陷,被人冤枉。

如今,他又面临大战,实在是苦了他。

我死不要紧,可如果言庆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裴淑英也好,毛小念也罢,还有王正,雄大锤,都纷纷安慰郑世安。但这老人的心事一起,就再也无法放下。即便等战事平静下来以后,郑世安同样是莫名紧张。一会儿想着叛军会不会胜利;一会儿又想着巩县会不会被攻破。加上秋日萧瑟,正是肃杀时节,身子骨就变得,越发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