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三 重回大坂
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再次会面,完全是丰臣秀吉一手安排的。
家康反复表明,他无意和秀吉为敌,同席的石川数正亦在一边打圆场。家康按照秀吉的安排,领受了从二品权大纳言之职,进宫向天皇谢恩后,便回了三河。行前表示,朝日并不急着回京。若有紧急情况,可以年老的大政所病危为由,接她回来。
“朝日不愿离开骏府?哈哈,她不会是喜欢上那孩子了吧。女人也真是的,给那孩子领受了‘秀忠’的名字回去,朝日应欢悦。这样,她的养子就成了从五品藏人头德川秀忠。”秀吉轻松地笑了,之后便准备迁居聚乐第诸事。
搬迁日期定于天正十五年九月十八。光是运送金银等物就动用了数百艘船,运到码头再换车。动用车辆五百、人夫五千。
北政所在五日前便与大政所从大坂城出发,前往京都。打头的乃是大政所抬物的轿子十五乘、供人乘坐的轿子六乘,伴有四个骑马武士;之后为大约五百名艺人,个个身着红衣,像是神舆通过的场景;接下来为本愿寺住持之妻;随后是北政所宁宁一行。这个行列抬物的轿子百乘,供人乘坐的轿子二百乘,数不清的长方柜子排成了长蛇,之后随有与前边同样装束的骑马武士。
虽然禁止男人及出家人旁观,但路上依然有很多男人和女人在两旁觋看。没有人去盘问或是责备,禁令有名无实。宁宁当然没想严格执行命令,在队伍到达京都之前,她都视若无睹。
虽然宁宁乃初次见到聚乐第,但是从秀吉的言行可以判断,这必是个极尽奢华的府第。但其奢华仍然远超出宁宁的想象。四周建有三千步长的石墙。铁柱支撑着门楼,富丽堂皇的铜门熠熠生辉,左右洞开。恐怕这样的铜门在海内找不出第二扇。宁宁想着,走过大门,只见大玄关门廊上的屋瓦华美得令人叹为观止。在后世的《聚乐第行幸记》中有言为证:
瑶阁高耸,几达天际;琼殿含光,直指云霄。檐角玉虎高啄,傲然迎风长啸;又有金龙,盘旋云中长吟。丝柏葺顶,门廊环绕。歌台暖响,其乐融融。维兹屏风,大匠攻之,重葩累绣,其美无以名状。
面对如此豪华的府邸,宁宁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达聚乐第三日,宁宁才从侍女口中听到茶茶姬之事。并非有人主动告密,只是侍女之间的私语,不意间让她听了去。当时一个侍女一边整理夫人随身之物,一边对另一人道:“你知道茶茶小姐为何不和夫人一起进京?”
“茶茶小姐还没有被正式封为侧室。她若来了,就会受到和我们一样的待遇,她当然不愿意了。”
“呵呵呵,其实另有原因。”
“怎的?”
“听说茶茶小姐怀孕了。”
“哦?是大人的孩子?”
“是啊,可听说这里面还另有文章呢。”
“到底是怎回事?”
“这可是个大秘密,你听着。要是大人不答应,茶茶不会和夫人同行。”
“啊?”
“这不是茶茶小姐能想出来的,都是织田大人的主意。他对茶茶小姐被大人夺走一事咬牙切齿,才如此安排,想伺机把茶茶小姐夺回去。”
宁宁听到这里,穿过房问走进大政所房中。她心中并不平静。仅是带茶茶进京一事,就已让她很不快了,现茶茶又自作主张,不与她同行,也难怪她生气。宁宁陪大政所说了会儿话,回到了自己房中,命令女管家:有乐一到京城,就传他立刻过来。
夕阳照在崭新的屋瓦上。一刻半后,有乐来了。“夫人传唤,在下赶紧过来了。”他郑重地向宁宁施了一礼,眯眼打量着右边墙上一幅狩野永德的孔雀图,“哦,好画。像是在和北政所夫人斗妍。”
“有乐,你是说活孔雀在斗妍?”
“活孔雀?”
“呵呵,不就在你那里吗?你准备好地方安置那孔雀了吗?”
“这……夫人说什么呢?”
“就是那只不知足否真怀了孕的孔雀啊。”
“哦,夫人……”
“你当已决定怎么做了。哼!那只孔雀虽怀有关白大人的血脉,不过我会让你按你之意照顾她。”
宁宁这么一说,有乐生起戒心,思量起来。对于宁宁的要强和尖刻,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知总有一日事情会曝露,已想好各种解释,但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方才关于孔雀云云,宁宁就明显是在逼问。
“为何不说话?织田大人不是无论何时都能想出好主意吗?”
“在下惶恐。”
“哦?这可不像你啊。”
“这……乃是关白大人的行为,实出在下意料。”
“哼!”宁宁冷笑一声,“你不是连关白吃了何物都知得一清二楚吗?”
“这……其实在下以前并不知道。”
“你是说什么时候?”
“这……这……”
“是二月或三月,关白出征九州以前,对不对?”
“是。但在下那时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如何善后。你有心来和我商量,应早有对策。”
“在下只是半信半疑,尚未向夫人禀报。”
“有乐,你是否觉得关白比我好打发?”
“夫人。”
“你是否对关白说茶茶怀孕了?”
“不,那是……”有乐额上已经冒出了一粒粒汗珠,“在下怎敢胡言?”他一直觉得,宁宁不过一介女流,要把她从秀吉身边赶走,还不是轻而易举。但是如今看来,他还是低估“女关白”了。秀吉还什么都没有对宁宁说,她便已抢先下手。“不是?便是说怀孕之事乃空穴来风?”
“那,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吞吞吐吐,婆婆妈妈!你是明知茶茶本未怀孕,而来欺骗关白?”
“北政所夫人……”
“说!到底对关白说了些什么?茶茶为何不与我同行?”
“夫人。”有乐急着避开宁宁逼人的锋芒,“在下想跟您商量,到底应拿茶茶怎么办。在下早已方寸大乱。”这倒是有乐的真心话,不过也是一种巧妙的拖延。
宁宁看着有乐,嘴角露出冷笑。他此时还说不知如何是好,让她觉得既可疑又愤怒。也许传言并非毫无依据。难道有乐为了把茶茶从秀吉手中抢回,以致不顾一切?尽管如此,有乐称茶茶可能怀孕,却击中秀吉的命门,这是何等奸诈!宁宁也知这是最能控制秀吉之言。“有乐,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