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二十九 出兵朝鲜

丰臣秀吉一看到德川家康,就笑逐颜开。秀吉患了眼疾,右眼用白布包着,不过他的房里还是堆满有关出征的文书。

“名护屋城已经筑成,只等着我去。从那里去朝鲜,更加方便。”秀吉先摊开城池地形图,又把话题转移到秀忠身上,“哎,中将大人也十七岁了。”

“是,他在京城,蒙大人种种照顾。”

“不,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为中将的事操心。”

“为犬子操心?”

“对,你没有忘吧,信雄要将女儿给他。”

“这事……”

“唉!是朝日的嘱托啊,因此我很是操心!可是如今你们门不当户不对。我定要替他找个好女子,在此之前,如有适当的人做侧室……”

家康笑了:“他不像我,一向规规矩矩,到现在也未说要找女人。”

“哦?这可不好,万一他对出身不好的人一见钟情,反而糟糕啊!”接着,秀吉又摊开前锋登陆朝鲜后的告示草案,“你认为在哪里张贴这个告示?”

纸上写着“高丽国军令”几个大字,其内容为——

离本土,后又回归者,仍纳入原籍。

不得向农夫商家征收米粮钱币。弃家不归者,另当别论。

仔细照看百姓,不致饥馁。

不许放火。俘虏男女,遣送原籍。

若有违此令者,严加训诫,并向关白宣誓。

家康读完,由衷感叹道:“真是毫无瑕疵的军令啊!”

抚慰百姓,禁止征税,救济饥民,禁止放火,禁虐俘虏等等,再也没有比这更严明的军纪了。秀吉已以胜利者的姿态,决意宽容对方了。

“其次是出征途中,有关我住宿的条文。”秀吉道。家康不由对他的细心刮目相看,伸手接过法令。

御停宿令

可有主菜五道,副莱与汤各三道,其中必有一道素菜。暂停使用金银食皿。

侍候饮食者为妇人三十。茶五道,其中汤两道,一道为素。

如有违反此令者,则为主人之罪。

天正二十年正月初五

(太阁朱印)

这时,秀吉已经把关白之位让给秀次,自称为太阁。

“大纳言,如此节俭甚好吧?我与你不一样,让众人奢侈惯了。不能让他们为了讨好我,使随意浪费军资,结果互相攀比,便没有意义了。”秀吉说着,眯眼笑了,“世人都说,我这一回的举动,太过性急了,你没听说吗?”

“唔,这……”

“好好。不说也罢。”秀吉把第一队的名册摊在家康面前,“我并未说笑,这次是如何艰难,我心中甚是清楚。堺港人不用说,就是传教士们也屡屡来多话。现在如果不收伏大明国,西洋诸国就会来瓜分,到时大明国也好,日本国、朝鲜也好,都会成为他们的奴隶。我看穿了这些,才有此次行动。”

“……”

“大纳言知道吗,人的命运有消长,就如天地有昼夜。同样,一国一族也有春季和冬季之别。现在是我们的春季,为将来计,必须播下良种,等待萌发好芽。可又有谁明白我呢?”

家康盯住名册,突然想笑,只得努力忍住。到底是秀吉,看似轻率,内心却隐藏着雄心壮志。洋人东侵,家康认为也不可疏忽,一直在悄悄关注。可是秀吉眼见传教士的行动和九州的奴隶船,比家康更注意这些事。

“惭愧,”家康道,“我目光短浅些。”

“你是否一开始就不赞成出征?”

“是……可现在不了。”

“哦?”秀吉双目一亮。他似很在意家康的态度。

家康一面在心中描绘佛陀之像,一面回道:“在下能为大人效劳,感激不尽。”

“这……这是真的,大纳言?”

“为何要撒谎?这是神佛要我学习大人、辅佐大人,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么,我问你,你从一开始就赞成出征吗?”

“不!”家康淡淡摇头,“起初家康也像利休居士一样,认为……此事大不可取。”

“咦?为何中途改变了心意?”

“哈哈,因为我开始明白大人。”

“明白我?”

“而且,在下又体会到与大人生于同时的意义,因此现在赞成了。”

“哦。这真是有趣的说法。是后来才体会到的?”

“是!上天要我们生于同时,不是来争斗,而应为天下苍生同心协力才是。”

“哦,你终是明白了这些……”

“如十年前明白这些就好了……我为此后悔不已。”

“哈哈,秀吉无话可说了。我以为你并不情愿。”

“请大人见谅。”

“不,彼此彼此。哈哈哈。”秀吉也是个爽快人,他的笑有如稚子般天真,“明白这些,我也好问你了。大纳言,今年能抵达大明国都城吗?”

“唔,这……”

“你认为到不了?”

“可以抵达最好,即使不能到,也要准备周全。”

“是啊!我为了鼓舞士气,已说要在大明都城过下月十五了……我也仔细考虑过,万一战事不利……因此,我正月就令小西摄津先行,可是他现在肥后徘徊。我不斥责他,而是自有打算。”秀吉降低声音道,“大纳言,我们商量商量吧!你留在本国,好好坐镇,可否?”

“大人呢?”

“我已经让出了关白之位,想把一切拿来作赌。我决意倾尽全力,拼死一战。”秀吉似乎真是这么想的,他一脸认真。

家康瞪大眼睛,前进一步,厉声道:“不可!大人置身于阵前……这种仗断不能打!”

在这种场合下,家康丝毫不掩饰对秀吉的感情。双方都甚朴实,似真心以对。秀吉傲气被挫,怅然若失,喃喃道:“你说这仗不能打?”

“当然。如果大人去打这种仗,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该当如何?国内自会群雄并起,天下大乱。”

“你不是尚在国内吗?”

“我和新关白都还无能力镇压暴乱,因此,这一回我定要护在大人身边。”

“唔……”

“如果到时演变成苦战,家康自会站在阵前,我做得到。家康去了,若未得胜,一战身死,大人就赶快班师回朝,期待他日雪耻。”

秀吉瞪大眼睛,一直注视着家康。他一生中,恐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意想不到的言辞。他本有几分要探究家康想法之意。家康这么一说,他觉得甚是惭愧。“我明白了。大纳言……这是秀吉轻率了。这种仗不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