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魏亦有亡(第2/2页)
是勋叹了一口气,说那好吧,我就实话实说:“天下大势,分久乃合,合久乃分;人之有生,必有死也,国家有兴,必有亡也。从来开基定鼎之主,知民间疾苦,斯能振奋一时,后世子孙不晓祖宗筚路蓝缕之艰辛,恐将苛虐生民,则国亡矣。即以建安皇帝论,岂非聪明之主耶?然比之汉高、光武,所差难以道里计。魏有陛下定鼎,太子赓绍,斯可无忧,然亦不能保后世子孙,世世有德者也——九鼎必移!”我实话说吧,你曹魏也必然有灭亡的一天。
“然而,夏后之苗裔何在?周固封微子也,然微子亦非殷商之大宗耳。至于嬴秦、羋楚、项羽、王莽之裔,今皆不可得见矣。乃知汉以禅魏,虽无先例,却可为后世之宗,今不族刘姓,异日曹氏子孙亦不族矣。”咱们搞禅让是开了一个好头,以后的改朝换代可能不再那么血淋淋的,你今天放过了刘氏,将来自家子孙也容易得到保全。
曹昂冷笑道:“此为一族之私,非为天下之公也。”
是勋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庶民斯有私也,天子岂有私哉?如汤、武革命,流血漂杵,今魏受汉禅,不杀一人,岂非黎庶之福祉耶?汉德既衰,必有取而代之者也,若无陛下,得非董氏耶?袁氏耶?彼亦可效汤、武革命,则填于沟壑者,亦不识凡几。适云汉帝禅魏,德也,然若魏不受禅,欲强取之,其德何所由之?则魏之受禅,乃亦德也。”
最后他干脆压低声音警告曹昂:“太子若复云归政于汉,则陛下必废黜太子,即欲归政,其可得乎?且神器至大,既失者不可再有,人心若弃曹氏,何待太子之让耶?人心若在曹氏,让必祸于天下,岂仁者之所为哉?!”
曹昂有没有彻底被自己说服,是勋并不清楚,只是从此之后,曹昂倒是老实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到了这延康三年,突然间又出事儿了。
缘由就在于曹昂不知道受谁蛊惑,跑了两趟白马寺,听寺中僧人讲经,似有所得,于是也在宫内悬起了佛像,朝夕供奉。倘若仅仅如此也还则罢了,是勋是知道佞佛的皇帝将会惹出多大乱子来的——比方说梁武帝、武则天——曹操与群臣可想不了那么远,觉得这信佛嘛,就跟相信神仙方士似的,只要别一天到晚派人去到处搜集长生不死药,劳民伤财,那也无伤大雅嘛。
然而就在本年春季,突然有一名僧侣来到洛阳,暂时驻锡白马寺中,曹昂某次前往上香跟他撞见了,与之恳谈,大喜过望,就此把这个和尚请入宫内。从此以后,他不再攻读儒家经典,却整天痴迷于佛经释论,甚至斋戒、禁欲,把大群妻妾全都抛诸脑后。
本来吕布之女于归之后,颇得曹昂宠爱,可是如今他连吕氏女的寝室也一连好几个月不再履足。吕氏女委屈之下,跑去找曹操哭诉——老爹是期盼我给魏太子生下个儿子来,将来好想办法继位为君的,如今这儿子还没能生下来,老公就不再跟我房事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曹操大怒,当即下旨捣毁了曹昂私设的佛堂,并将那名僧侣逮捕下狱。曹子修倒是也真绝,他找曹操求情不得允准,一怒之下,干脆跑去白马寺,要求落发出家!
这事儿可彻底地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