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惊风密雨 二、会藩王圣意带双敲 赦忠良诤臣又复官(第3/3页)
“起来吧,站那边去。亏你还是将军出身,连一点应变之才都没有。你来吴正治的法司衙门撞木钟,不怕朕治你的罪?”
“奴才与傅宏烈并无瓜葛,而且奴才不主张撤藩,政见也不同。傅宏烈上书言政是为国家社稷。其言当,圣上取之;其言不当,圣上舍之。臣以为——”
“你不要讲了,你到签押房传旨,朕要见傅宏烈。”
“啊?”图海大感意外,见康熙脸上毫无表情,忙又答道:“扎”。
傅宏烈跟着图海进来了。他脚下钉着四十斤重的大镣,在寂静的院中哗啦哗啦响着,虽然步履蹒跚,脸上却像刚睡醒的孩子一样平静。刑部吴正治和满汉侍郎、科道等一群官员因未奉诏进内,只在刑部天井院里向上叩了头,远远退到一旁,不安地注视着这座立刻变得至高无上的签押房。
“傅宏烈。”康熙捻着胸前的朝珠,对伏在地下的傅宏烈说道,“此时此地,你心里在想什么?”
“罪臣在想……”傅宏烈身上一颤,他完全没想到康熙会问这个,便抬头望了一眼康熙,答道,“此地自前明至今,一直是国家掌刑之地,由此向归宿走去只有咫尺之遥。万千奸恶之徒在此伏法,亦有仁人志士在此蒙冤受辱……此时罪臣不意得见圣颜,一诉衷曲,臣虽死,快何如之。”
“尔有何衷曲可诉?尔不过一个小小知府,竟敢妄言国家大政,离间君臣和睦,还不是死有余辜。”这话声音虽不高,透着极大压力,图海和魏东亭等人心里竟不禁起了一阵寒栗。
傅宏烈横了心,答道:“圣上这话差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却听傅宏烈接着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臣职在司牧?臣亲见吴三桂和尚可喜父子倒行逆施,横行不法,若缄口不言,明哲保身,则有欺君不报之罪;若直谏犯颜,又有妄言乱政之罪——是进则身死,退则心死,身死与心死孰佳?求圣上明断”。
康熙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从高空中一下子沉落下来,“舍生取义”四个字闪电般划过;划得他的心一阵疼痛:这样一个人物,竟迟至今日才发现!他沉思一下,提高了嗓音朝外喊道:“吴正治,你进来”。吴正治答应一声,三步两步跨进来,还没有跪稳便听康熙说道:“你们准备将博宏烈如何处置?”
“腰斩”。
“不能轻一点么?”
“回万岁的话,臣只能依律定罪,恩自上出,减刑轻判应由皇上特典。”
“嗯。那就……弃市吧。其实弃市如同杀头,虽然也不免一死,但是比起腰斩,总算轻了一级。”康熙说完舒了一口气,瞟一眼傅宏烈,又说,“你方才说得很好,朕成全你——不要怨朕狠心,朝廷有朝廷的难处。你还有什么话么?哦,你的老母、幼子,朕当关照户部着意抚恤……”一边说,一边审视着傅宏烈。
傅宏烈此刻听到老母、幼子,真比万箭攒心还要难过。他饱含着泪水,强压着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伏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颤声说道:“罪臣无话可言……谢恩……”站起身来又向图海和吴正治各作了一个揖,含泪笑道:“吴兄,图兄,小弟就此别过了!”便提着大镣昂首向厅外走去。
“站住!”康熙突然起身断喝一声。他的脸一下子胀得血红,几步从厅中跨出,目光如电地盯着吴正治,一叠连声命令:“给他去刑!”说道脚步一步不停地走近傅宏烈,一边看着两个司道官员忙不迭地开锁去刑,一边抚着傅宏烈的肩头说道:“好!果然是肝胆照人,果然是烈烈丈夫!杀你这样的臣子,朕岂不成了桀纣之君?”
傅宏烈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弄愣了,待明白过来,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仆身伏地号啕大哭。
康熙扶起傅宏烈,轻声说道:“你先在北京住下。你的朋友有不少在京供职,还有朱国治也已调来北京。你在他们家养养身体,有什么奏陈、建议,可由图海代呈。日后朕要用你这块石头,还叫你回广东做官,你敢吗?”
“奴才有何不敢?”
“好,你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