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栾书的圈套
人类历史就是一部斗争史,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主要的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大国有斗争,小国同样有斗争。
从斗争的角度说,国无大小。
从权力斗争的角度说,古今中外,都遵循同样的规律。
生命不息,斗争不止。
胜利总是令人兴奋吗?答案是否定的。
战胜了楚国人的晋国人就并不兴奋,除了三郤,其他的人似乎个个忧心忡忡,心事满腹。从鄢陵回新绛的路上,晋军将领们一个个阴沉着脸,好像不是打了胜仗,而是大败而归。
战争有结束的时候,可是斗争,永远没有尽头。
【凯旋】
鄢陵之战获得胜利,晋军随后凯旋。在凯旋之前,郤至曾经提出一个建议:在鄢陵建造京观,然后邀请周王前来,在这里与诸侯结盟,重温当年晋文公的霸业。
对于这个建议,晋厉公是有兴趣的。可是,大家都没有兴趣。
“主公,当初晋文公战胜了楚国人,并没有建造京观;后来我们被楚庄王击败,楚国人也并没有建京观。以主公您的德行,无法与晋文公和楚庄王相比,而我们的能力,与狐偃先轸们相比又差了很远,我们不过是侥幸取胜,怎么能建京观呢?”士燮还是反对,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全盘否定,而是只反对建京观。
郤至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被栾书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
“主公,士大夫的话有道理。楚庄王曾经说过止戈为武,当初战胜了我们也并没有赶尽杀绝。其实,晋楚两国实力相当,谁也不能击垮谁。既然如此,我们已经击败了对方,就已经够了,何必要增加仇恨呢?再说,现在已经是晚夏,麦子等着收呢,还是回去收麦子是正事,就别在这里折腾了。”栾书不仅反对建京观,也反对在这里召开联合国大会。
郤至一听,非常的不高兴,心中暗想:“嫉妒,赤裸裸的嫉妒,不就是怕我的功劳太大吗?”
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能这样说。
“主公,元帅说得虽然有礼,可是,这正是建立霸业的好机会,就这么放弃,不是太可惜了?”郤至说,他还要坚持。
晋厉公有些犹豫,他看看大家,说:“各位,你们什么看法?”
于是,大家开始发言,都是反对的声音,就连郤犨和郤锜,也都哼哼唧唧,不肯明确表达支持郤至。没办法,大家都想回家了。
“好,撤军。”晋厉公下了命令。
晋军凯旋,回到了新绛。
首先进城的是开路将军郤至,只见他身穿红色铠甲,头顶红盔,脚踏红靴,就连马的缰绳也是红色的。
“红甲将军来了。”早就在城门外迎接晋军的百姓们激动地高呼。
欢声雷动,郤至面带胜利的微笑,向大家挥挥手。于是,招来又一波欢呼。
大军随后渐次进城,栾书、韩厥等人混杂在大军之中,面色十分严肃,对百姓们的欢呼置若罔闻。
当大军只剩下一个小尾巴在城外的时候,迎接的百姓们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人们都回匆匆到家里,杀鸡宰羊,准备为自己的亲人接风洗尘。
最后一乘战车进城了。
“爹,去哪里?”御者问。
“回家。”射者位置上的人说。
“回家?回家干什么?”
“干什么?吃饭,睡觉。”
“睡觉?爹,要不要请些亲戚朋友来庆祝平安回来?”
“庆祝个屁。”
车拐了个弯,穿过几条小巷,停了下来。他们到家了。
这两个人是谁?士燮父子。
整个晋国都在流传红甲将军郤至的英雄事迹,他不仅为晋军的胜利出谋划策,而且英勇作战,险些活捉楚王。
国家英雄,绝对的国家英雄。要是那时候就有英模事迹报告团的话,郤至至少要连讲八十场。
作为晋国的特使,郤至前往洛邑向周王室献上战胜楚国的战利品和战俘。在伟大首都,郤至得意洋洋,目中无人,拼命鼓吹自己的巨大贡献。
“微我,晋不战矣。战而胜,是吾力也。若是而知晋国之政,楚越必朝。”(《国语》)郤至把战胜楚国的功劳全部都算到了自己的头上,并且公然扬言自己应该当晋国中军元帅。
太张狂了,前所未有的张狂。
“就是就是,元帅神勇!来来来,祝郤至元帅早日高升,干杯!”王室的公卿们拍起了马屁,对于他们来说,拍马屁是日常工作的主要组成部分,多拍一次无所谓。
郤至喝了不少,昏昏沉沉,被抬回了国宾馆。
“郤至很危险了,他在卿里排最后一位,却把自己的功劳说成第一位,企图独揽大权,这不是明目张胆招致怨恨吗?他看上去很聪明,实际上很愚蠢啊。”郤至走后,单襄公断言郤至很快就会遭殃:“以吾观之,兵在其颈,不可久也。”
“就是就是,老单说的是。来来来,为老单的真知灼见,干杯!”王室的公卿们还是这一套,拍马屁的机会他们从来不错过。
大家都喝多了,公款吃喝嘛,不喝白不喝。
【打猎】
郤至回到晋国的时候,晋厉公决定组织一场八卿打猎,算是犒劳大家。其实,早就准备打猎的,就是因为晋厉公一定要等郤至,因此推迟了。
照理,打猎是个娱乐项目,重在参与,大家嘻嘻哈哈不要太在乎,到最后把猎物分一分,就算皆大欢喜。所以,大家都把最好的机会留给晋厉公,边边角角的留给自己。说白了,不就是陪着国君来玩玩吗?可是,有一个人例外。谁?不用猜,红甲将军。
郤至穿着红甲去打猎,大家看着都很别扭,这样的场合,把自己弄那么扎眼干什么?郤至不管这些,他要的是风头。
打猎开始之后,厉公的箭法不错,连连斩获野兔野羊野鸡,大家连连叫好,都很高兴。射中猎物第二多的就是郤至,他的箭术比晋厉公要好,只是他的位置靠边,不太理想。不过令他最不爽的倒不是位置不好,而是除了自家的郤犨和郤锜偶尔喝个彩之外,其他人对他的表演都当没看见。
正在恼火,突然,一头野猪被赶了出来,这是今天最大的猎物了。这样的猎物,大家自然是让给晋厉公的。
厉公不客气,拈弓搭箭就射。旁边郤至也不客气,也抄起弓来。
厉公的射术虽然不错,毕竟不是战将,一箭出去,擦着野猪的屁股过去,正要再抓一支箭,晚了。旁边郤至的箭已经出去了,不偏不倚,准准地扎在那头猪的耳朵里,野猪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笑了,三郤得意地笑,其余的五个卿苦笑,晋厉公开心地笑。对于郤至射死野猪,晋厉公并没有感到不快,相反,他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