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空竹响、九连环、拼图……是锻炼智力, 斗鸡遛鸟玩虫子,是锻炼体力和心性?王太子妃无言以对。再瞧瞧弘晏阿哥这才四岁不到的模样,就算减去天赋差距, 对比一般的小孩子那也是绝对的聪慧。

王太子妃对两个孙儿一腔慈爱心, 和王太子商议过后, 对瑞亲王殿下和瑞亲王妃教育孩子的方式积极学习, 采取完全不给孩子的压力的方式,和他们一起读童话书, 一起玩游戏……

两个小王子果然露出纯然的孩子模样, 嬉笑打闹、顽皮淘气,样样儿精怪, 甚至还被保康带着,跟着三格格和弘晏以及一帮子小孩子们一起, 小河摸鱼, 瀛台钓鱼……

他们玩得非常好,好到路易王太子简直不敢相信。二月中旬的夜晚,他和瑞亲王殿下喝酒, 满脸快乐,满眼骄傲。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小孩子……”

保康嬉皮笑脸的:“他们是小孩子, 缺少的是经验见识, 不是智力。”

路易王太子一愣,忍不住哈哈哈笑,随即又摇头有叹气。

“天下间能有殿下这份胸襟, 纯然地接受孩子的天性的父亲, 少之又少。即使有, 知道也做不到。”

“尽力就是。如果有不完美, 可以过去的话, 就当是,孩子投胎认父亲的小代价。”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丝小顽皮,看着就好像一个十六七岁的明朗少年郎,一点儿也没有为人父的压力,或者威力,看得王太子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有了倾诉欲。

“……我父亲,他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不惜颁布法令禁止法兰西新教,导致大部分信仰新教的手工匠人离开法兰西。可他自己……他在个人生活方面,又万分崇拜大清皇帝陛下的左拥右抱。”

“他和皇帝陛下都是幼年即位,都是有家里女性长辈扶持长大,都心有大志……不同的是,法兰西摄政大臣是马萨林枢机主教,大清是鳌拜等四大辅政大臣,当然,他们都有一腔抱负,都喜欢说一不二……”

保康淡淡的一声“嗯”:“他们还都特长寿。”

路易王太子:“……”路易王太子瞧着他哈哈哈笑。

“大清的太子殿下在法兰西的时候,和我见过一面。他得知我是法兰西唯一的继承人,还做了五十年王太子……那个模样,哈哈哈。”王太子忍不住又笑。

“大清和法兰西,或者东方和西方在文化上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应该是东方是崇拜人,西方崇拜神?神要求一夫一妻,不管实质如何,就是一夫一妻,私生子没有继承权。”

保康对此非常赞同。

“可惜……人不是神。只怪法兰西人那份肆意安放在优雅背后的荒诞,太令人着迷。”

王太子:“……”

克制不住地嘴角抽抽。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我认为整个欧洲的姑娘儿郎都有其迷人之处,可自从殿下到过欧洲‘两袖清风’地回来,我就和很多欧洲人一样,产生了怀疑。”

保康:“……”

他明明晕了几个船队的金银珠宝回来……好吧,王太子会用“两袖清风”,应该给予鼓励。

两个人对着清风明月碰一杯,保康慢悠悠地解释:“世间生灵,人类灵长,七情六欲最为复杂。在拥有权势的人眼里,那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肆无忌惮地飞扬自己的每一个方面的‘人之初’……多好。”

“可人终究有了灵和智。总归是不同。”

王太子一个愣怔,举着酒壶定定地看着他:“人言大清国的瑞亲王殿下,是大清第一痴情人。当如何解释?”

保康微微笑:“阿弥陀佛。痴为不痴,不痴为痴。”

王太子忍不住哈哈哈大笑,笑声畅快欢快。他之前有多么担心殿下步上他长子的后尘,如今就有多么的畅快欢快。

可那不管下坠的美丽多么炫目魅惑,知道又如何?有几个人能有殿下这份悟性勘破?王太子面色一收,眸色黯淡无光。

“……唯一的继承人,不是唯一的儿子。我父亲,光他认可的,获得波旁姓氏的私生子女就有十六个,还不算那些没有获得波旁姓氏的兄弟姐妹——我母亲嫁过来之前,他就有一位初恋真爱……”

保康一个后仰靠在木兰树上,喝口竹叶青,积极给予回应:“奥林佩伯爵夫人,欧根的母亲?”

“欧根的母亲。”王太子面露苦笑,“我母亲说她也是一位可怜人,一位非常值得同情的女子。因为家世不合适做皇后另嫁她人,因为一桩莫名其妙的巫女投毒案被牵连,被驱逐出法兰西。”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和脸上的言语,都是讽刺。

“被抛弃的女子,父亲从来不管不问。一直到欧根在奥地利站稳脚跟,建立新的家族府邸,才从西班牙将她母亲驱逐之地接回奥地利……”

“至于他的新欢们……一个又一个,面对众多情妇谁都无法割舍不下,干脆建造一个连通的大房间,一起住在里面,这样他可以方便地出入每一位美人的闺房……

他还正式册封一位官方情妇……让法兰西人叫她法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保康懒洋洋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碰碰酒壶,一起喝一口。王太子情绪略舒缓后,眼望春日的圆月,眼里忍不住带上泪光。

“我母亲,从西班牙嫁到法兰西,全靠她的隐忍和退让坚持活到闭眼的那一天……父亲那么多的私生子女,每一个都是他的宝贝,每一个他都要护着疼着给予大量的封地法郎养着……”

“真正的贵族不愿意和他的私生子女们结亲,他就给予巨额陪嫁——”

似哭似笑,似悲似喜。

“他还让堂弟迎娶他的私生女。叔叔愤怒之下质问他,‘将来我的后人都是人人都看不起的杂种……’他的反应是,翻倍的陪嫁。然后我叔叔就不说话了……”

“你看,这就是我家。情妇、情郎、私生子……”双手一摊,姿态无力,表情无力,眼里全是泪,心里全都悲伤,永远也无法释怀的悲伤。

保康看在眼里,心里一叹,张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有些,莫强求。”

“他是你的父亲,父亲的定义是什么,每个人心里的答案都不一样。我们无法将自己的观点插进其他人的脑袋,我们只能做好自己……王太子殿下,你做得很好。”

保康试图告诉王太子,他已经好到可以释怀了。可是王太子永远无法释怀。他面色悲哀地看着保康,眼里浑浊的泪水流淌。

“王位于我而言,不是必须。我自知才能有限,只希望自己能给予妻子孩子一个家,可是父亲,腓力去了西班牙,好,王太孙……”

王太子殿下说不下去,他长子的一生,就是因为他的懦弱,没有和他的父亲争取教导权,导致的悲剧,他怎么可以释怀?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