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十六)

“那我吃啦!”一屁股在桌前坐了下来, 桃桃拿起筷子,咽了口唾沫。

她吃面的时候,玉真总忍不住捏捏她的手, 戳戳她的脸。

“怎么那么小。”

“感觉,”孟玉琼诚实地说, “有点儿奇怪。”

这感觉, 就像养了个小妹妹。

孟玉琼苦笑:“感觉和桃子你相比我们好像老了不少。”

桃桃这蓬勃的朝气不但是体现在她这脸蛋上的,更体现在了她那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中。

“何其呢?”

宁桃一边努力用面把筷子包起来,眉眼弯弯, 开心地问。

要说这两年时间里, 她最想念的就是她这些朋友了!

老实说, 她应该早点儿掉马嘛,不用为了防着常清静他们整天戴着个斗笠, 憋上近两年。

“你说何道友?”孟玉琼莞尔,“何道友如今也算有出息啦,他如今已经是阆邱剑派一众弟子的师兄了。”

听得桃桃唏嘘不已。

一边听着孟玉琼好脾气地讲述着故人的现状, 一边吃完了面。宁桃心满意足地把碗往前一推,真诚地对玉琼和玉真道:“多谢款待!”

“屋里闷死了。”桃桃挠挠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孟玉真不疑有他:“行。”

“你们等等我!”

桃桃说完,开心地又跑到了床上, 翻出她的行李, 披上了个火红的小斗篷,又戴起了她自己缝制的手套, 是那种能挂脖子上的粉色的,上面还特地绣了只黄色的小熊。

孟玉琼多看了常清静一眼。

要是以前,照宁桃这的个性,定不会有意吃一碗, 冷落一碗。

孟玉琼:“……小师叔,我们走了。”

孟玉真:“小师叔!我们走啦!!”

常清静微微颔首:“早去早回。”

说到这儿,常清静又猛然想起一件事,皱着眉补充了一句,“我尚有些要事,这几日——”

然而门打开,又关上。

桃桃已经如同一枚炮弹一样冲出了屋,全然不在意他那没说完的后半截话。

常清静扶着桌子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

冲出屋之后,桃桃张开双臂,用力地深吸了口屋外的新鲜空气。

老实说,离开了常清静之后,她整个人好像都轻松了不少。宁桃这才有心思去欣赏蜀山的美景。

蜀山和阆邱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美了。

唉,真可惜。

宁桃低下头,一想到何其,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好不容易去一趟阆邱,竟然因为常清静的事还忘了何其。但很快,桃桃又被这眼前的美景吸引了注意。

阆邱更粗犷,而蜀山则更俊秀,更仙气飘飘一点儿,更有道家的俊逸和冲淡之美。

桃桃使劲儿在雪地上跳了几下,兴致勃勃地摘下手套,搓了个雪球,迎向了孟玉真和孟玉琼囧囧有神的视线。

“我们来打雪仗吧!!”

她其实一直可想打雪仗了,可惜“死”之前,一直没那个时间。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每当下雪天,大课间的时候,她们班人就会出来打雪仗。各个班级之间大混战。

走廊上被砸的全是雪块,教导主任黑着脸逮人。

要不染就是在老师车上堆雪人。老师的车牌号她们班人那是烂熟于心。

宁桃她们班班主任开着辆白色别克,每天早读课前从楼上看到班主任白色小别克开了过来,她们这班学生一个个警铃大作,立即作鸟兽散的迅速坐好早读。

这些回忆,让桃桃有点儿忧郁,却又不能和孟玉真、孟玉琼兄弟俩说,颇有点儿“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忧郁。

……

常清静低头静静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鸡蛋挂面。

没了灵力温着早就凉了,坨成了一碗黏糊糊的面疙瘩。

常清静指尖一动,拿起筷子,沉默地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就像从前王锦辉端来的那碗冰雪小元子一样,他好像从来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直到将这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汁。这才收拾收拾碗筷站起了身,走出了松馆。

他今天只是来看看宁桃的,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这么做?”

杏林堂内,蜀山杏林长老薛素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常清静:“做药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也知道——”

常清静不欲多说,难得颇为无礼地低着眼打断了薛素的话,径自打起了深蓝色的布帘子,走进了内室。

“烦请长老为清净费心了。”

屋里云雾缭绕,正中央竟然有方不大的温泉,空气中弥漫着股潮湿辛苦的草药气息。

薛素一边叹气,一边走了进来,看着常清静的眼神不可不复杂。

本来,常清静他就是被张浩清当作药人养着的。

那些蜀山弟子只当是张浩清偏心他,各种丹药供着。因为更加排挤这个不人不妖的小师叔。张浩清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用了上千种草药,终于喂出了能对付出楚浩沧的七窍玲珑血脉。

就因为这一腔七窍玲珑血脉,常清静被折腾得遍体鳞伤,又是被凤陵仙家那狐狸骗,又是入魔的。

可就在昨天他竟然主动找到他,为了宁桃要求再做药人。

那天,常清静堂而皇之地抱着宁桃,踏入了蜀山的山门。不顾一众蜀山弟子震惊的视线,直接找到了薛素,让薛素帮忙检查他怀里的宁桃究竟是不是有人假扮的。

他检查了半天,查出来这的确没有易容假扮的迹象,又查出来,这姑娘身子骨非常虚,隐隐有点儿死人的脉象。

后来才知道这是【金蝉脱壳秘术】带来的后遗症,毕竟那半腔子【阴阳双生血脉】是楚昊苍硬生生地灌进去的,并非宁桃天生。她虽然因为【金蝉脱壳秘术】起死回生,却也受不住这秘术的烈性,伤了元气。

也在这情况下,常清静主动提出了,重新做药人。

要知道这些药,有的温和,有的是虎狼之药,足够烈呛。光是沾上皮肤,都不亚于岩浆浸身,烈火灼心。又或者,如冰冻十尺,钻心剜骨。

薛素微微出神的功夫,常清静已经在解他的腰带了。目光对上这一桶药浴,青年琉璃色的眼里并无多少波动,平静地解开衣襟,褪去道袍,自己抬脚走进了温泉里。

甫一入水,常清静不由皱了皱眉,疼得眉心一跳。

但他还是坐了下去,闭着眼,任由温泉浸没了全身。

薛素看了常清静一眼,他背对着他已经泡上了。

白发束着马尾披散在流畅结实的后背,一道脊柱沟往下延伸,白得像雪一样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点儿冷凝的色泽来。

然而在这脊背上,却布满了道道伤痕。这些伤痕简直汇集了百家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