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啃老族(二)
长寿,有时候并不是一种幸运,只是一种痛苦。
他昔日曾经读过杨绛的《我们仨》,那真的是一字一句,全是血泪。
每一个字,都是无声的哭泣。
每一段话,都是心灵的破碎。
悲痛到了极点,反而一滴泪都没有了。
钱钟书去世后不久,他们唯一的女儿钱媛也去世了,于是,只剩下杨绛一个人活着,而且,杨绛特别长寿,一活就是孤独的几十年。
一个受人尊敬的老人,她是知识分子,她还有书籍陪伴,有无数人的尊敬和照顾。
她也书写,她也对社会尽责,她每次出现在众人的场合,都是云淡风轻,维持着一个知识分子的尊严和善意。
可是,这背后呢?
可是,当她一人独处的时候呢?
当她独自迎来自己80岁生日、90岁生日、100岁生日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人知道吗?
当无数人包围,无数人环绕,无数人为她一起唱响生日歌之后……他们总会离去,然后,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这繁华的背后时,她是怎样的心境?
夜深人静的时候,中秋月明,大年除夕,谁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情?
看着别人儿女绕膝,天伦之乐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心情?
如果有人告诉她:我能把你唯一的女儿送回来,可是,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没什么出息的普通人,找不到好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只能呆在家里玩耍,打麻将,陪你逛逛街,做做饭,自然更买不起房子车子,以后她的结婚生子还需要你一力承担,一切都需要啃你,需要你的养老金活着,你愿意吗?
吴所谓忽然想:也许,百分之百的父母都会愿意!
一定会愿意的!
一定会!
跟孩子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着,然后,能缠绕膝下,能天伦之乐相比——花一点钱算什么呢?
孩子啃老又算什么呢?
哪怕每一分养老金都被他们啃光了又算什么呢?
他敢肯定,自己的父母也是愿意的。
一定是愿意的。
只要自己现在能回到他们身边。
这世界上,最最可怕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天灾人祸,根本不是什么绝症暴病,而是失独!
是失独啊!
许多好好地家庭,就因为这样的悲剧,然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悲哀和痛苦之中,父母往往从此快速地沦入悲惨的处境,终其一生再也不曾振作起来过。
要不然,那些60几岁的老人怎么还发疯一般地寻求试管婴儿的帮助?
“我真想回到21世纪……我真想回到我父母身边……”
我要回到21世纪,做一个宅男。
我要回到21世纪,做一个啃老族。
多么美好的21世纪啊。
这见鬼的大商,连做啃老族的资格都没有。
风已经小了,雪也已经小了,吴所谓的声音也很小,就像是这黑暗的风雪世界里一抹若有若无的叹息。
受德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没有做声,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世界——就算隔着一扇厚厚的木窗,他也仿佛听到了那嚣张至极的得意笑声:这场游戏才刚刚到精彩的部分,怎么就会停止呢?绝对不会的。这游戏还早着呢。
就像是这场已经绵延了两个多月的大雪,他这个大商帝王不倒,大雪就不会停止。
就像是姜老头的毒辣而无耻的诡计——在没有夺得天下之前,他复活姬发的脚步就不会停止。
死了一个云中子,那么,还有无数个云中子。
要复活一个死去的人,唯有让一个活着的人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性命——姜老头,要找到这样一个替死鬼,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之前,他当然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姜老头,可是,他只是一直找不到姜老头的破绽——就像他以前无数次狐疑的那样:姬昌父子根本不是什么蠢货,怎么后来一直任凭姜老头的摆布,以至于姜老头功高震主,几乎成了西岐的无冕之王呢?
尤其是姬发,看看雍正大帝后来的性子吧,他怎会甘愿受人摆布呢?
要知道,年羹尧对他的贡献是多么巨大,可是,他一翻脸,分分钟就把年羹尧全家给灭掉了。
可是,姬发却一直忍耐姜老头,而且直到死,都是姜老头的傀儡。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姜老头还是姜老头,但是,姬发已经不再是姬发了。
姬发,是姜老头复活的另一个冒牌货而已。
姜老头,比自己预想的可厉害太多太多了。
现在起,姬发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但是,必须先绝杀姜老头。
姜老头不死,灾祸不止。
可是,吴所谓却显然对姜老头毫无兴趣,他只是自言自语:“这世界上最坏的人,就是托尼这厮了。一想到他现在呆在温暖的实验室里喝着咖啡吃着松饼,观察我们的情景,我就恨不得一拳将他砸死……”
他最想杀的,其实是托尼。
受德却抬头看了看窗户,看了看厚厚的暗沉沉的屋顶,慢慢地:“托尼看不到我们现在的处境了!就算这是个阴谋,就算我们真的是他们的试验品,此时,他们也可能彻底失去我们的踪迹了……”
“为什么?”
“当我们是实验对象时,我们才能以虚拟的形态在时空之中穿梭,然后,见证一个个的历史时代的变迁,然后,因这虚拟的形态,才能把所见所闻传送回他们的实验室之中,让他们及时获得第一手的资料,可是……”
他顿了顿,看了看自己的手脚。
吴所谓也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
二人羽化般的虚拟形态,早已在双足踏上朝歌的第一刻起,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存在——
“我们坠入朝歌停滞不前,很可能是途中出现了什么变故。而且,没有了那层羽化般的虚拟形态,他们也很可能根本无法再追踪我们的下落了……”
吴所谓愕然:“也就是说,我们在朝歌干了些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们再也观察不到了?”
“如果我预料没错,他们可能在我们踏入朝歌的第一刻起,就彻底失去了对我们的跟踪监控了。也许,他们现在正在非常沮丧,非常无奈,急于想要找到我们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