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20)
搓揉了一下脸,沙正阳起身走到窗边。
走马上任三个月了,从海边到内陆,从南到北,整个全省走了一个遍,但是带来直观感受让他到现在也觉得难以释怀。
他感觉这个省就像是一个中国的缩影,沿海部分地市的发展已经不错,但是在内陆地区却仍然差距巨大,发展极不平衡。
同样这样一个省份给他也带来了一个截然不同而且复杂多变的情况,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中州也好,深川也好,当真正和一个近亿人的大省相比时,那就不值一提了,你需要面对的内涵外延都要复杂得多丰富得多。
“省长,苏市长来了。”沙正阳转过身来,点点头,“请他进来吧。”
苏伦康的身影出现在沙正阳面前,苏伦康也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对方,略微顿了一顿,这才走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沙正阳便道:“老规矩,就咱们俩,名字相称,……”
苏伦康笑了笑,点点头:“嗯,也行,正阳,感觉你好像有些疲惫憔悴啊,这三个月,听说你把全省所有地市都跑了一个遍?”
“嗯,十七个地市,二十九个区县,四十八个乡镇街道,一百天之内,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个遍,我也知道这种蜻蜓点水的方式效果其实不会太好,但是不跑一遍,我心里始终不踏实,跑完了,内里情况其实也还是不太清楚,但是总算是有了一个轮廓大概了,睡觉都能踏实一些了。”沙正阳没有讳言,很坦率。
“呵呵,听说你连晚上都利用起来了?”苏伦康不好说对方的这种方式好坏,但是他也能体会到沙正阳此时的心境,急迫、上火,还有压力山大,芒刺在背,这些词语可能都能来形容对方。
“不利用起来能行么?不然哪有那么多时间,省里边事情这么多,不可能等到我跑完了再来研究吧,日常工作总要开展起走吧,但那边的事情又不能等,不只有想发设发挤出时间尽快跑完这一遍喽。”沙正阳摊摊手,难掩疲色忧色,“不跑心里没底,跑了心里更虚,忧心更盛。”
“是不是感觉和深川那边差距巨大,这一点你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苏伦康宽解道:“各方面条件都完全不一样,嗯,我觉得也许你会觉得和中州有些相似,嗯,或者汉都,……”
沙正阳断然摇头:“不,和中州不一样,和汉都更是不同,嗯,这边的情况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安步当车,老态龙钟了,嗯,当然这主要是和深川,和江浙比,可是如果我们不和南粤比,不和江浙比,去和谁比?难道去和西北那些省份比?”
苏伦康皱了皱眉,沙正阳的话很不客气,显然是对这一趟走下来所见所闻很不满意,但苏伦康也能理解,刚从深川一下子到这边,对比之下,可能各方面都有些难以接受,这种急剧的反差和来自江浙粤这些省份表现出来的经济活力和韧劲,甚至也包括一些产业结构和业态上出现的新变化带来的压力,都让沙正阳有些着急了。
苏伦康和沙正阳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是如此着急和焦躁。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苏伦康思考了一下才缓缓道:“正阳,这话本来不该我来说,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需要考虑更周全,不比深川,九千多万人口,而且内陆地区的发展与沿海差距还很大,无论是思维理念和习惯作风,还是基础设施、创业环境,内陆和沿海,我们这边沿海和南边的沿海,都有比较大的差距,我们要承认这个差距,……”
“不,伦康,我没有不承认这个差距,实际上我来之前也有这个思想准备和心理准备,但是我还是低估了这个差距,来之前,我看过很多数据,觉得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可观的,但是实地查看之后,才觉得这中间还是有些区别和差距。”
沙正阳靠在沙发里,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一边思考一边斟酌言辞。
“粗放型经济仍然在我们省占据着主导地位,或者在我们的企业家的思维中占据主流,国营经济动能不足,活力不足,缺乏具有优势竞争力的产业和模式,民营经济散、乱、小,在高新技术产业和新兴产业体系中的分量严重不足,或者说尚未真正形成具备规模和竞争力优势的集群,这不是某一座城市存在的问题,而是普遍现象,当然我的对标相对较高,对标了深川,但拿你们蓝岛对比深川不算过分吧?差距仍然非常大啊,……”
苏伦康脸微微一热。
他来蓝岛时间也不短了,蓝岛作为全省经济龙头,论经济总量似乎不差,但是若是论经济的“质”,却真的不容乐观。
他也曾经认真的调研过,分析过,研判过,得出的结论和沙正阳相似,小富则安安于现状的现象在各级干部中都存在,而且不是个别现象,不谋进取,不思创新,缺乏危机感的心态十分浓厚,这也是苏伦康最为觉得棘手的。
如何来破除这种观念这种意识,彻底打破这种心态,让干部群体从沉睡中惊醒过来,让他们睁眼看看来自南面江浙沪粤等省市在思想观念、产业结构和创新动力上的层出不穷日新月异的变化,进而增强紧迫感和危机感,主动的学习和转变自身,恐怕也是当下最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而且这条路恐怕会永无止境,永远在路上。
“就目前来说,或者说在总体经济发展势头尚算乐观的情况下,这种差距还不容易看出来,但是一旦整体经济形势趋紧,国际国内形势出现变化,那就需要各方各显神通来证明自身的内生动力和韧性了,而说实话,我不太看好。”
很不客气,直言其短,沙正阳觉得自己需要这样挑明敞开,他来这里时间不长,一来就下去摸情市县的情况,对省里很多情况也都还处于一个较为生疏的状态下,唯有苏伦康这个熟人很多话可以敞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