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了缓解谢家不在沉闷中灭亡,就在沉闷中爆发的矛盾,由藏院长出面在祥云楼订了一桌地道的上海菜,什么甜虾、糖藕、马兰头拌豆腐干,还有鳝糊、西湖醋鱼等等,点心更是精致完美,独具特色。
包房外面连着一个宽敞的露台,摆放着古朴的根雕茶座,藏院长要了一道上好的明前龙井,准备饭后品茶。
祥云楼深知上海菜卖不出大价钱,便在环境上下了些功夫,整个院落曲径通幽,绿竹翠影,无论是吃饭、品茶,皆能养胃养眼,颇得一些传统知识分子的喜爱。
人倒是全请来了,但以往温馨祥和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不希望把这个聚会搞砸,但是越是不自然的因素越容易使人烦躁、压抑,尤其是怀朴和丹青父子,脸上都有些难以调和的固执,目光也尽可能地避免相遇,这就预示着冲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藏院长示意大家举起面前的高脚杯,杯中已经盛有摇曳不定如女人裙摆般的红酒,藏院长开始盛赞云南柔红,说它如何纯和,不上头,而且口感也相当不错。在座的人都喝过波尔多红酒,自然知道柔红没有藏院长说得那么好,只是这样的饭局,你让藏院长这种接近木讷的人做怎样的开场白?可以说他也是没话找话。“我就不废话了,都是自家人,大伙喝酒、吃菜。”这时他的额头已有了一些细汗。藏蕾是个懂事的女孩,不失时机地赶紧起身给怀朴和鲍雪夹菜,气氛终于和缓了一些。
热菜一道道上着,味道也还正宗。藏师母道:“丹青,你去英国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吧?”丹青抬起头来,但是没有作声。
藏师母又道:“我的意见,还是得带一个电饭锅去,其实在国外,吃饭是个大问题,电饭锅可以做饭、熬粥、煲汤,用途可多了……”
藏蕾打断母亲道:“我们是去上学,又不是过日子,哪能什么都带!”
藏师母道:“上学本身就是过日子嘛,难道读书就不用吃饭了吗?”
鲍雪忙道:“那就带一个吧,丹青的行李肯定没有小蕾多,她是女孩子,可以理解,还是我们带吧。”
两个母亲又开始讨论英国阴冷的冬天,丹青实在忍不住便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宣布一下。”
大伙不约而同地望着他,同时怀有十足的担心。
丹青道:“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决定暂时不去英国了。”
藏蕾先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离开学的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余地了……”
丹青道:“我想你可以先去,我要处理完自己的事再去。”
藏蕾求援一般地看着父亲,藏院长沉吟片刻道:“丹青,我看你还是不要感情用事,不管怎么说,学业有成是人生的第一步,这对你的将来很重要。”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请藏叔叔尊重我的决定。”丹青的表情是丝毫没有松动的。
鲍雪看了看丹青,又看了看怀朴,不知说什么好。此时的谢怀朴,脸色早已阴沉下来,灰白灰白的有些吓人,按照他说一不二的性格,他应该是拍桌子发火,或者拂袖而去,但他显得极为克制,他说:“来吧,咱们喝酒。”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还是吃砸了,虽然没有吵起来或者出现掀翻酒桌的场景,但是每个人的心情都降至冰点。对于丹青来说,他甚至渴望一场撕心裂肺的大吵,那种所谓的只有有身份的人才可能具备的修养,令他觉得虚伪透顶,他们注重的永远是自身的安稳和表面的和谐。怪不得谁都讨厌有钱人,因为他们没有真性情,也许在他们一步一步成为全社会的典范时,总有一些东西一点一滴流逝干净。他想,如果他不想办法离开一下,那么掀翻桌子的那个人有可能是他。
本来不至于这么糟的,他跟他父母的关系。起因很简单,就是他们拒绝跟他讨论关于他过去的一切,这无疑会滋长他的逆反心理。其实这没有什么难理解的,正因为丹青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他才会这么任性。
“我吃饱了,先到外面去透透气……”丹青起身去了露台。
藏蕾急忙跟了出去,她站在丹青身边,连续看了他两眼才道:“这么大的事,你也该跟我商量一下。”
“我不想耽误你,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留下陪我。”
“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呢?”
“你叫我怎么走?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青,你就不要再逼你的父母了。我爸说,他们是不想让你伤心,才不告诉你你被遗弃的事实,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他们的心情呢?”
“我在哪儿被遗弃的?他们又是在哪儿捡到我的?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并没有说要离开他们,可我有权利知道我的身世,你觉得我的要求很苛刻吗?”
藏蕾无言以对。
丹青叹道:“他们知道我一定会去调查,所以一点线索也不给我……可是他们想过没有,越是讳莫如深,我的逆反心理就越重,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是了解我的,我的性格和我所受的教育,当然也包括家教,都不会允许我糊里糊涂一走了之。”
“丹青,我会留下来等你。”藏蕾经过片刻的思考,义无反顾地说道。
谢丹青忍不住拉过藏蕾,把她揽在怀里,他小声说道:“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丹青,别这么说,你爸妈知道会伤心的……”藏蕾依偎着丹青,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甜蜜,因为两家特殊的关系,他们可以说是手拉手的长大,包括小时候干坏事、闯祸都一同而为,所以他们看上去更像同胞兄妹。这也是藏蕾心中不可言传的一点点缺憾,那就是丹青对她的那种纯粹男女方面的冲动实在是太少了一点,只不过丹青太完美了,完美得令她不愿意承认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有一件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那是她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告诉父母她请了同学和好友到家中狂欢,请他们消失一个晚上,于是父母亲便去听音乐会了。而她其实只邀请了一个人就是谢丹青,两个人又吃又喝消磨了很长时间,后来熄了灯,点燃了烛光,丹青说道,许个愿吧。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他的面前,慢慢地解开一粒一粒的白扣子,动作优美地脱掉身上的白色的连衣裙,里面的文胸和短裤也是白色带抽纱的通花,这使她看上去玉雕粉砌,完美无瑕,尤其她圆润的肩膀,不大不小但十分饱满挺立的乳房,以及她纤细的腰身和平滑的小腹,无不闪现少女怀春的妩媚。
她真想告诉他这就是她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