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涛篇 第五章
1
石榴也紧紧地挨着我站着,手中紧紧攥着老蔫儿给的军刺。马涛侧头看了一眼石榴,被他的紧张给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小石榴的三齐头,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足以让石榴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了。马涛又一次回头看看他的这帮哥们儿弟兄,喊了一声马忠。马忠心领神会地问大伙:“还有手里没有家伙的吗?往我这儿领镐把儿来。”有的觉得手里的家伙不趁手或者嫌自己的家伙太短一会儿怕要被那边的人拿长家伙降住,便有几个人走过去找马忠领了镐把儿。
眨眼间西头的人已经到了跟前,在距离我们十来米的地方站住了。双方一列阵,就看得出来,他们远比我们人多,看上去不如我们整齐,我们按马涛的要求一人一件白色汗衫,怕到时一开战误伤到自己人,而且我们这边人头儿比较整齐,除了几个老一伐儿的略显年纪较大,其余大都年龄相仿,而且都比较精壮,显得那么有组织、有规模。对方虽然在人数上远远要多于我们,但是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一个个手握肩扛着各种家伙,显得比较杂乱。
双方均已站定,拉开了架势,相隔十几米相互打量,审视着自己的对头,都没有说话。这时对方人群闪开一条道,夹道中一辆三轮车驶了过来,来到两军阵前,一个急速掉头,稳稳地停住了。三轮上坐着我们的死敌老哑巴,看得出来,老哑巴被我和石榴捅穿的脚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脚上依然缠着白白的绷带,可能是在养病期间极少见到阳光的缘故,在对面坐在三轮上显得面色格外苍白憔悴。老哑巴的嘴里被老蔫儿弄得没剩几颗牙了,两腮瘪陷,更衬托出他一脸的凶相。
真应了那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哑巴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得出来他此时恨不得生吞了我。我当然不能往后缩了,也迎着他恶狠狠的目光不眨眼地盯着他,按当时的话来说,这叫对上眼神儿了!两方人马均已到齐,城里的有一百多人,西头的来了二百多人,双方总共不下三四百号,当中就有不少的人彼此都认识。打群架就怕这个,越是上百人的架越打不起来。连我都能认出西头一方之中,有黄河道的长力、小维维,相连胡同的吉庆、长庆、小老头、南头窑的瞎老高、大球子,李斌和老三他们认识得更多,不方便上前说话,彼此只用眼神儿打个招呼。不过这场事儿和以往不同,已经不是个人恩怨了,关系到西头的和城里的名声、地位,大多数人自认为不够分量,开口也没用。可是毕竟还有在自己那拨人里说得上话的,便想借自己的地位,站出来说和。
西头的一个看上去黑黑壮壮、敦敦实实的一脑袋自来卷儿留着八字胡的首先站了出来,此人小名叫“宝琪”,外号“大荸荠”。大荸荠认识我们这边的薛磊和朱静,并且在一起共过事儿,平时关系走得挺近。大荸荠迈步走到双方中间,开口招呼朱静和薛磊:“怎么着哥儿俩,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我还以为是跟谁呢,这里面要是有你们俩,我可得给咱两边说道说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冤仇易解不宜结,都抬一抬手就过去得了!什么城里的、西头的,还不都是在道儿上混的,东南西北皆兄弟,五湖四海交朋友!怎么着大伙,我大荸荠出面给你们说这场和怎么样?”大荸荠这话还没落地,就在他的身后炸响一声怒吼:“大荸荠,你说你妈和。”
2
开口骂大荸荠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老哑巴,尽管老哑巴嘴里没牙了,口齿不清撒气漏风,但也真真儿传到了大荸荠的耳中。老哑巴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今儿个在场的有一位是一位,有一个算一个,不管你远的近的,谁也别跟我嗡儿嗡儿,今天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全须全尾儿地回去,你们谁跟城里的有什么三亲六故,我老哑巴也不难为你们,你们该撤的就撤,可有一条,别你妈在这儿搅动军心。”大荸荠让老哑巴这一顿抢白,弄得上不来下不去,感觉挺没面子,愣了一下,一扭脸向着他们的人群里喊了一声:“尹路、宝伟,咱撤。”大荸荠和他带来的两个弟兄走出人群,收起家伙悻悻地回头走了。老哑巴狠狠咧了大荸荠一眼,冲着大荸荠狗熊般的背影喊道:“大荸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自今天开始,咱俩彻底掰了。”大荸荠没再理会老哑巴,头也不回地出了小树林。
马涛坐在吉普车机盖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一脸轻蔑地看着老哑巴。老哑巴此时也已经看出了马涛应该就是城里的扛旗之人,因为在我们这一帮人里只有马涛高高地坐在汽车上,非常显眼,周围的人全都围在他的身边,更衬托出马涛的地位和居高临下的气势。老哑巴将目光转移到了扛旗之人身上,但没等他开口,马涛来了个先声夺人:“你是老哑巴?西头老哑巴?我听出来了,今儿个你是豁命来的,你这条命几斤几两?你打算今天怎么收场?”老哑巴也一脸不屑地问:“你算哪根屌毛?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儿论?报上你的名号,也让我认识认识你。”马涛的脸上略有怒色:“我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我先告诉你我叫马涛,无名、无号、无势、无力,可我今天就想借着办你的机会,在西头立个名号!记住了啊,我叫马涛,甭论别的了,气不忿儿就开始吧!”话音一落,马涛从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了老哑巴的三轮车前,往下一猫腰,几乎跟老哑巴脸贴着脸地问他:“怎么着,你动得了吗?你要是动不了别说我欺负你这个残废,那我今天就不跟你伸手了,你让你的弟兄们上来。”老哑巴彻底被马涛激怒了,只见他一伸手,快速从三轮车的棉垫子底下掏出两把火枪,咬牙切齿地狠狠地顶在了马涛的脑门儿上。
事前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老哑巴会用带火的家伙,因为在以往那个年头,群殴打群架几乎没有人使用火枪,很容易伤及自己人,甭管火枪里压的是滚珠还是铁砂子,喷出去一打一大片,通常情况下,单个寻仇才会使用火枪。再以马涛的来说,打架用镐把儿、白蜡杆子都属于不入流,当年可都是玩儿拳、玩儿跤,在这场事儿里动用镐把儿和板儿砖,已经是他马涛顺应形势发展的妥协了,因为你不动用家伙对方也会使用,但一上来就用上火枪了,马涛对此并没有任何准备,但他是艺高人胆大,此时并不惊慌。我在他身边可沉不住气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儿,就在老哑巴用火枪顶在了马涛的脑门儿的一瞬间,我飞速从腰里拔出老蔫儿给我的军用匕首,在老哑巴还没来得及注意到我的情况下,一个箭步跨到了老哑巴的侧身,将匕首顶在了老哑巴的脖子上。小石榴也在旁边大叫道:“老哑巴,澡堂门口伏击你也有我一份!你真要是把耍儿,冤有头债有主你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