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病弱天师俏旱魃(六)
按理来说, 苏摩是不应该被这样威胁到的——毕竟对方和他之间除了单纯的房东与房客之间的关系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特别的关系。
这样的话, 无论苏摩去做什么,只要没有伤害到祁怜晟本人又或者是对他的财产造成损害的话,那么苏摩想要做什么, 都不是祁怜晟可以进行置喙的。
然而此刻, 祁怜晟表现出来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 就仿佛是苏摩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苏摩:……嗨?
所以这是怎么个情况?
祁怜晟低垂下眼眸来看着苏摩, 但是他所能够观察到的只有一片的茫然。在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祁怜晟不得不挫败的承认苏摩的确是在状况之外, 即便是他拿出再怎样的气势来, 估计也没有办法从苏摩那里得到什么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只能叹了一声,觉得这口气除了气到自己之外, 大概并没有对他本来所针对的对象造成任何的影响。
这个真相就很让人觉得难受了。
“……大晚上的,你出来干什么?”
最后, 祁怜晟也只能这么问。
“这个是我的自由吧。”
祁怜晟的语气委实是有些咄咄逼人了一些, 而苏摩在成为神明之前都不是什么脾气乖巧温顺的主, 子啊重拾了昔日作为神明的力量之后, 如果还指望他可以卑躬屈膝未免也太过于可笑。
不如说,因为莎布.尼古拉丝本身的特殊性, 导致了作为祂的化身之一的苏摩感情虽然是稀薄淡漠, 但是比起其他的神明那样的高高在上的漠视来说,显然是好了不少。
大概是他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冲,所以祁怜晟被猛然提醒, 对方并不是那些需要依靠着他的力量的没用的修道者,也不是只能够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的邪物。
祁怜晟毫不怀疑,苏摩绝对就是他们之前所追查的那一座陵寝之中苏醒过来的、从数千年之前一直遗留到了现代的高等级的邪物,即便是作为天师的自己也不能打包票说绝对可以在与对方的斗争中稳操胜券。
在街上偶遇之后将苏摩带回自己的家中,然后又布下了封锁气息的阵法,不让苏摩的存在被自己的同僚们感知到——这其中固然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祁怜晟担心对方实力强劲,其他人来了鲁莽的触犯到了的话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是另一方面,也有祁怜晟自己的心底的某种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产生的悸动。
拥抱他,亲吻他,触碰他,得到他。
那是无比强烈的、而又来的莫名其妙让祁怜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对方下了什么蛊的汹涌猛烈的情感,如果不是因为祁怜晟用自己那素来都值得自傲的强大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和情感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究竟都会做出一些什么来。
可是……
祁怜晟那被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的眼眸深处,隐隐约约有暗红色一闪而过。但是那种颜色很快就消失不见,快的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可是苏摩不该在自己的身上,沾染上“那个人”的气息啊。
祁怜晟看着苏摩,看着夹杂在对方的周身的那些黑色的邪气之中的简直是碍眼的金色气流,觉得自己简直是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好碍眼啊,实在是太碍眼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要带上那个人的气息呢——
他像是着魔了一样的朝着苏摩伸出手去,但是在堪堪要碰到对方的肩膀的前一刻猛的停住,接着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的收回来了自己的手。
“……你之前,有见到什么人吗?”
祁怜晟压着嗓子问。
“一个秃驴……什么的。”
苏摩眉头一动。
“没有啊。”
他脸上笑意不变。
撒谎。
祁怜晟几乎就要将这一句话脱口而出,但是在触及到苏摩的视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他甚至是悲哀的发现即便是这样的对着自己撒谎的、试图糊弄他的苏摩都让自己觉得无比的可爱,明明他惯来都因为博识广学,所以最讨厌那些当着自己的面撒谎的人的。
祁怜晟苦笑着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他可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沦落到这样的“爱情笨蛋”的地步。
可是祁怜晟却也拿苏摩没有任何的办法,所以最后,他只能有些无奈的给出了自己的劝告。
“没有遇到当然最好……只是,如果之后的某一天你真的遇到了一个和尚的话,还是绕着走吧。”
祁怜晟顿了一下,恶狠狠的做出了评价。
“那家伙啊,可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的!”
苏摩听着这些话,看着祁怜晟的眼神微妙。
这位先生。
您是有什么资格和底气去对别人做出这样的评论?
苏摩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但是苏摩清楚的知道,祁怜晟一定是能够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与他站在对立面的存在。
因为,在进入祁怜晟的别墅的那一瞬间,苏摩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对方放在地毯下面的符咒、收在柜子里面锁好的宝剑、衣架上面的罗盘、被子里面呈放的符水……全部都是可以对这一具身体造成危害的存在。
再联想到在万魔之地的所见所闻,苏摩大概可以断定,自己的身份一定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邪之物吧。
只是考虑到自己还要从祁怜晟这里过手一张没有任何问题的身份证明,苏摩便将一切都按下不表,只是心里面打定了主意,等到他前脚拿到身份证明,后脚就定然离开去将自己顺带从墓里面捎出来的陪葬品全部都倒卖掉,过他的潇洒自在的日子去。
于是两个各自都心怀鬼胎的人相视一笑,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开始了崭新的对话,宛如将之前的种种不愉快全部都给遗忘掉了一样。
“天很晚了,还是回家吧。”
“嗯,麻烦您这么晚出来找我,还真是不容易。”
“我说的话,多少还是记住一下啊。”
“好的,我会在看到和尚的时候避开的。”
两个人的声音逐渐的在小路的尽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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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是熟悉的血月和残阳,黑暗遮蔽了全部的天空,而唯有九层佛塔宝象森严。
而此刻,在这佛塔的顶层,是两位有着几乎完全一样的面容的人相对而立。祁怜晟穿着道袍,手中握着罗盘持着宝剑,而站在他对面的祁涟则依旧是那一身褐黄色的僧衣,摘下来了斗篷,长相与祁怜晟完全一样,只是眉心有一点红色的痣,带着某种超脱于世外的悠然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