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刹

来人正是李珣。

时光如水,倏乎即逝,此时此刻,在通玄界摸爬滚打了七十余年的他,已不是当年青涩的毛头小子,即使是面对包括元难在内的七位高手,也依然从容视之。

毕竟,他现在也积累了一份属于他的声望──“灵竹”李珣,在通玄界的年轻一代中,可说是最出类拔萃的几人之一。

无论是万里追杀作恶多端的“氓山老怪”,又或独斗为恶一方的千年僵尸王,还有以一人之力,力抗无心宗十二‘心魔’等等事迹,都为他的形象涂抹上一层层亮丽的光彩。

也正因如此,此时湖面上,才会因为他的回应,而荡起一波涟漪。

站在湖心沙洲上的元难皱起了眉头:“‘灵竹’李珣?就是用三年时间,困杀‘天鹰妖王’,号称正道十宗三代弟子中,禁法第一的那个?”

元难是个颇为丑陋的中年男子,塌鼻长脸,双目细长,右颊处还有一道扭曲如蛇的黑色长疤,五官都有些微微走形,只是身姿颀长,挺拔有力,也算是别有一番威势。

他虽然位高权重,但对通玄界近年来如日中天的后起之秀,还是有些印象的。他瞥了一眼宋元敕,也得到了肯定的响应。

宋元敕在宗门中的地位被元难稳压一头,说话行事自然要小心,他瞧着元难的脸色,在确认了李珣的身分之后,又谨慎地补充道:“最近我宗在这里行事高调,引来不少闲人,这‘灵竹’或许是其中之一……”

元难微微点头,他也听出来了,宋元敕话中的意思,是不愿与这个近来如日中天的修士结怨。

但他一向自负,对这个也不看重,仰天一笑,声音无视数百丈的距离,在李珣耳边响起:“原来是明心剑宗的后起之秀。好极了,给我个解释。你到这东南林海来,为了什么?”

这话绝不客气,但却非常符合元难的身分。若论辈分,他是李珣的师祖一级,冥王宗与明心剑宗又是一正一邪,数万年来不知有多少恩怨摩擦,如果他客客气气地问话,反倒是奇也怪哉。

天空中的李珣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微笑道:“追踪一个对头,恰好路过,惊扰诸位,抱歉!”

“对头?哪个?”

李珣忍住心中的荒谬感,淡然道:“老对头了,幽魂噬影宗大姓弟子,百鬼道人便是!”

他这边说得轻描淡写,下面冥王宗诸人却是一阵哗然。

“幽魂百鬼?”

并不是说这个名号比“明心灵竹”还要响亮,而是冥王宗与此人之间的仇恨,便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以洗净。此时便连元难也把持不住大尊的威严,丑陋的脸上青黑之气交错,杀气森森。

这也由不得他不怒,近二十年来,冥王宗与幽魂噬影宗关系紧张,为了几块鬼灵死地,几乎是连年冲突,大致是各有胜负。

但唯有这百鬼道人留给冥王宗的,只有洗不尽的耻辱与仇恨。

最近,也是最典型的例子──

七年前,百鬼单枪匹马潜入冥王宗刚占据的一块鬼灵死地,以绝高的禁法修为,设下“通幽鬼路”,竟在无声无息间,将七冥星使之二打成废人,需精密合击的七冥星阵,也立时土崩瓦解。

自从当年钟隐“一剑破七冥”之后,冥王宗还从没有吃过这种大亏,元难又如何不恼?只是──

“小子安敢欺我!”元难森然回应:“那百鬼被北地我宗九冥将追杀,自身难保,又怎么出现在这东南林海?”

“九冥将?”李珣不介意刮一下元难的面子:“还请大尊节哀顺变,就我所知,百鬼一个月前突围,九冥将合击之时,有四人遭难。也多亏贵宗合围,我才能及时跟上来……”

此言一出,湖面上就连“哗然”的力气也失去了,即使是在百丈高空,李珣也能感觉到,元难惊怒如狂的眼神盯视上来,几乎已把他当成是杀人凶手,极欲碎尸万段。

从本质而言,元难的迁怒是正中目标。

但他终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而且他也算是前辈高人,即便是明知李珣颇有幸灾乐祸的心思,也不能失态。

在一阵狂怒之后,元难硬生生压下心中杀意,森然道:“多谢告知……既然是路过,也好。这几日,我宗在此有事解决,不欢迎其它宗门插手,你自去吧。若百鬼那厮真在附近,自有我宗与他了结!”

他说得不好听,李珣的回应也很痛快:“我不会打扰贵宗行事,但我的行踪也不需要贵宗置喙。就此告辞,请了!”

不待元难发怒,他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广阔无边的东南林海。

粗可合抱的参天巨木,结成绵延数十万里的原始森林,成千上万的水流暗河纵横其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不可计数,是修道人经常光顾的福地。

李珣要去的妖雷古刹,便是坐落在这林海深处,千多年前,这里也是个颇有名气的地方。

一代妖僧雷音曾落脚在此,收几个弟子,炼炼邪法,日子也算快意,但后来却惹怒了邻居──无量海上的无量天宗,一夜之间,基业便给连根拔起,这妖雷古刹,也就成了废墟。

“果然是废墟啊!”李珣站在这座破败大庙的正门前,看着阴森森洞开的门户,哑然失笑:“当年无量天宗必定是从这里破门而入,好端端的一个红铜大门,给砸成了什么样子!”

林海中空气潮湿,古刹又依着一处大湖修建,数百年没有人迹,台阶上的青苔已厚厚一层,便是门后躺倒的铜门残片,也都给腐蚀得差不多了。

李珣脚不沾地,轻飘飘跨门而入。

古刹五进院落,殿字楼台以百计,中大佛殿十余间,若在人间,也算是大手笔了,但在通玄界,也就是个仅可容身的小庙吧。

“嗯,不但小,气味儿也怪!”李珣鼻头耸动,这里除了浓重的阴潮之气外,还有股淡淡的血腥气。顺着气味,李珣不去正殿,在前庭侧方一处佛堂内,找到了气味生发之源。

佛堂中供奉的佛像早给打得粉碎,供案之下,地面下陷成一个一丈方圆的坑穴,不知多深,坑中血肉狼藉,浓浊的血液正微微鼓涨翻滚,彷佛这地下有柴火燃烧,而这里便是一锅将开的血肉羹。

他皱皱眉,自殿外折了一根树枝探了探底:“一尺三分三……”随即脚步不停,又到另一边的佛堂去。

不出他所料,那边也有一处这样的坑穴,径长、深度相仿,只是其中却是一汪黄水,上面飘着一些残肢断臂。

李珣在古刹中转了一圈,六个大殿、四个佛堂、两座钟楼,还有后庭,共十三个坑穴,其中正殿坑穴径三丈,尚未有血污,其余十二处,除了最先到的那个佛堂,其余各处,都是一坑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