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父子兄弟
会议结束,沮授拂袖而去。郭图看在眼中,暗自欢喜。他安坐不动,等众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起身。本以为袁绍会留下他,不料走到堂前,并无人来通知,不免有些失落,也不好多留,加快脚步走了。
袁绍站在堂后,看着郭图走远,这才冲着身边的袁熙使了个眼色。袁熙会意,快步出门去了。袁绍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面色平静,只是眉心微微的蹙着,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轻快的脚步声。袁绍停住脚步,转过身的瞬间,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温和而不失矜持,亲近而又保持距离。
“元图来了。”
逢纪快步走到袁绍面前,躬身施礼。“主公。”
袁绍微微颌首致意,又抬了抬手,示意逢纪堂上就坐。这里不是议事的中庭,而是后院,向来是私密所在,除了亲信,一般不会在这里议事。逢纪参加完会议便走了,半路上被袁熙请了回来,已经猜到了一些,此刻见袁绍在后堂相见,倒也不奇怪,立刻跟上。
两人在堂上入座,袁熙奉上茶水。逢纪眼神微闪,连忙致谢。袁熙坐在逢纪对面,神态恭敬。
袁绍端起茶碗,浅浅的呷了一口,笑着对逢纪说道:“元图,尝尝,这是孟德派人刚送来的蜀茶。”
逢纪尝了尝,谢了一声,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袁绍很快就转到了正题。逢纪很早就跟着袁绍,取冀州时逢纪有功,刚才会议时逢纪却一言不发,袁绍特地把他请回来商议。
“元图是青州人,对青州之事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逢纪又品了一口茶,这才慢慢放下茶碗。“主公,沮授与郭图所言各有道理,难分高下,如何取舍,唯主公独断,无非纪多言。”
袁绍笑笑,却不说话。
逢纪接着说道:“既然主公发问,纪也不敢不言。以大局而论,沮授深谋远虑。孙策既有少年之劲勇,又有智者之城府,所作所为虽离经叛道,却救急有功。一年有余,定南阳,安豫州,如今又连夺扬州数郡,如风卷残云,势不可当,如果不加以牵制,恐怕有坐大之忧。虽不能和主公相提并论,却也能炫惑世人,难辨朱紫。”
袁绍轻叹一声,点头同意逢纪的看法。“公路糊涂,临死还不安生,选了这么一个人,着实有些棘手。这么说,元图赞成沮授的意见?”
逢纪摇摇头。“青州当取,但郭图所言也有道理,主公不宜轻离冀州。公孙瓒未灭,西凉残部又占据并州,黑山贼也与孙策暗通款曲,如果主公亲征青州,他们必然出兵骚乱,尤其是公孙瓒。青州既然如此重要,他岂能坐视不理,纵使不敢与主公对阵,派人袭拢冀州却是必然。”
“元图所言,深得我心。不取青州,则坐视孙策横行。取青州,又担心冀州不稳。元图,我现在是四面楚歌,举目皆敌。元图多智,可有妙计教我?”
“臣不敢。”逢纪微微一笑。“用兵之道,在乎虚实之间。沮授与郭图之计看似矛盾,其实只是一物两面,可兼而有之。取青州一是断公孙瓒财赋,诱公孙瓒出击;二是震慑孙策,使其不能肆意妄行,声援江东世家。所难者有二:一是担心久战不下,劳师耗财;二是担心冀州不稳,为人所趁。主公不妨佯出青州,巡行大河,拥麾南指,引而不发,孙策必然破胆。主公再派一大将取青州,田楷可破。若公孙瓒驰援,则主公自将大军击破之。公孙瓒不出,则青州为我所有,公孙瓒失此赋税之地,难有作为。”
袁绍笑了起来。“元图所言,正合我意。元图以为,谁可当取青州之任?”
“易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能同心者,莫过于父子兄弟。显思镇兖州,与孙策大战于中牟,挫败孙策东进之计,隔水而望。征战一年有余,已然大有进步,堪当一面之任。显奕稍幼,却也随主公征战多年,主公何不派显奕出镇青州,令他兄弟二人携手,共对孙策,主公坐镇河北,待机而动?”
袁绍哈哈大笑,转头看看袁熙。袁熙很激动,脸色微红,却不敢露出一点丝毫,更加恭谨。袁绍笑道:“元图果然是不言则已,言必有中。不过显奕毕竟年轻,不如显思有经验。且显思有辛毗相助,方有今日之功。显奕若想立功,还需要一个才智过人的谋士辅佐才行。”
逢纪沉默不语。袁绍看着袁熙,使了个眼色。袁熙会意,离席而起,来到逢纪面前,躬身下拜。逢纪连忙起身避席,袁绍伸手阻止。“元图,我就将显奕托付给你了。还望元图不要嫌他愚钝,多加教导。”
逢纪躬身还礼。“蒙主公信任,臣敢不竭尽死力。不过显奕年轻,骤然外任,恐怕难以服众,还请主公为其张目。”
“这是自然,我会饮马大河,为显奕后援,示以南征之意,震动豫州。此外,显奕也不小了,我想为他寻一门亲事,元图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齐鲁乃儒学兴盛之地,鄙州学者以郑康成为先。青徐门户则首推鲁国孔氏,其次泰山羊氏。”
袁绍沉思片刻。“那就委托元图为我留意,看看他们哪家有年龄相当的女子。”
“喏。”
袁绍让袁熙向逢纪行礼,又特地关照了一番,让袁熙有事多向逢纪请教,争取早一天能和袁谭一样独当一面。如果能顺利攻克青州,袁谭、袁熙再加上豫章的高干,三个人对豫州形成合围之势,就算孙策再能干也保不住豫州。
袁熙连声答应。
议事完毕,逢纪告辞,袁熙送逢纪出府。逢纪上了车,袁熙扶着障泥,殷切致意再三,目送逢纪的马车渐渐远去,这才转身回府。
墙角处,一个流浪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他转过两个弯,停在一辆没有标志的马车前,向车夫伸出手中的破碗,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在乞讨。过了一会儿,车厢里伸出一只手,将两枚铜钱扔在他碗中。
车帘掀开的一瞬间,郭图阴沉的脸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