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心愿难偿 一纸断肠愁绝塞情怀依旧 十年幽梦禁迷宫
李思永和武琼瑶乔装成清军武士,果然骗过了封锁边境的前哨戍卒,马不停蹄,赶到拉萨。两人商量怎样去找傅青主等人,武琼瑶道:“我的爸爸和西北天地会渊源很深,我也知道他们会中的切口和暗号。四年前我们父女和天地会的大头目杨一维、华紫山等来到回疆,有一部分天地会的会友散入西藏,料想拉萨城中,也有他们的分舵。拉萨地方不大,我们多在酒楼菜馆穿插,也许可碰见他们。就是碰不着,我们也可留下暗号,叫他们来找我们。”
这日,两人到拉萨最大的一家酒馆喝酒,时交正午,客人甚多,两人找得一张雅座,要了一壶竹叶青,细斟浅酌。武琼瑶一时兴起,对李思永道:“我和你比赛喝酒如何?”李思永酒量甚豪,笑道:“有事在身,你喝醉了如何是好?”武琼瑶嘴巴一呶,轻声说道:“怎见得一定是我喝醉?”李思永一听,料得她是想炫耀内功,也轻声说道:“这里耳目众多,你可不要胡乱卖弄。”
武琼瑶道:“你放心,我保管不会给人瞧破就是了!”李思永见过武琼瑶精妙的剑术,也想知道她的内功造诣如何,见她高兴,便道:“那么咱们就平赌吧。”武琼瑶道:“赌什么呢?”李思永道:“谁输了,就得答应听对方的一句话。”武琼瑶道:“好,依你!”
两人一杯一杯地豪饮起来,饮了一会,不知不觉就喝光了三壶竹叶青,李思永渐渐不胜酒力,看武琼瑶时,只见她头上隐冒热气,汗如雨下,知道她正用上乘内功把酒迫发出来。塞外苦寒,西北牧人经常饮酒解寒,酒量要比中原的酒客大得多。这时酒楼正有不少人在豪饮,因此李思永也就不以为意,但武琼瑶是女扮男装,只恐她饮得太多,露出女儿体态,反正自己也已有了八成酒意,便低声说道:“好,我认输了!”武琼瑶心花怒放,眼波流转,笑道:“那么咱们结账回去吧。你得听我的一句话了!”李思永正想把酒保唤来,忽见隔座一人,眼灼灼地看着他们,暗道“不好!”急忙结账下楼,走到街上,偷偷回顾,只见那人也跟在后面。李思永悄声对武琼瑶说了。武琼瑶道:“好,给他点苦头吃吃!”李思永道:“不行,此人非友即敌,不能胡乱动手!”走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辆牛车迎面而来,街道狭窄,两人侧身闪避,刚刚让过牛车,那人已到了背后,佯作躲闪牛车,忽然身子向前一扑,朝李思永背后压来,李思永暗运内力双臂向后一张,想把那人迫退,哪料来人膝盖一顶,李思永腿变酸软,几乎跌倒。武琼瑶反手一点,那人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又翻了起来,武琼瑶正想喝问,那人忽然说道:“你们可认得凌未风么?”
李思永道:“你是谁?”那人焦急之状,形于辞色,又追问道:“你不必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可是凌未风的朋友?”武琼瑶道:“是又怎样?”那人道:“凌未风危在旦夕,你们若是来救他的,可得赶快!”李思永道:“你如何知道?”那人笑道:“我就是看管他的人,将来行刑时,也许还要我做刽子手呢!我可真不愿亲手杀他!”李思永面色倏变,道:“你这话可真?”那人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李思永道:“那么你赶快回去见凌大侠,今晚亥时,咱们在西禅山相见。”
那人乃是允禵新收的回族武士马方,他和周青成了凌未风的心腹之后,无时不想救他。可是人少力弱,毫无办法。凌未风时常和他们作长夜之谈,因此凌未风的朋友,他们也耳熟能详。马方久在江湖行走,阅历甚多,这日在酒楼上见到李思永和武琼瑶豪欢,暗暗称奇,李武二人,相貌文弱,分明是中原来的,但酒量却不在他们之下,这便引起了马方的注意。再仔细看时,那白面书生的相貌,甚似凌未风描绘的李思永,试一探问,果然不错。
马方去后,武琼瑶道:“你何不约他在寓所相见?”李思永道:“此人的话,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全信。”两人边走边谈,武琼瑶忽握着李思永的手,微笑说道:“李公子,你刚才赌酒输了,可要依我一件事了!”李思永道:“依你,你说!”武琼瑶低鬓一笑,说道:“你爱回疆的草原吗?”李思永道:“不到回疆,不知中国之大,无际草原,极目难尽,令人胸怀开阔,我喜欢极了!”武琼瑶捏了李思永手心一下,悄声说道:“那么我要你终生住在草原,永远陪着我,行么?”李思永心魂动荡,喜上眉梢,低声说道:“我正是求之不得!”原来李思永二十年戎马,久作一军主帅,甚少想到儿女私情,和武琼瑶结识之后,虽然两心爱慕,但总不敢把爱意表露出来。两人同行半月,武琼瑶早已期待他说出爱字。不料在这方面,李思永比女孩子还要害羞,因此今日武琼瑶借着酒意,道出心事。两人在幽静的长街倚偎而行,李思永只觉兰麝幽香,中人欲醉,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了。两人手挽手行了一会,武琼瑶抿嘴笑道:“到了,你还尽往前走作甚?”李思永抬头一望,寓所就在眼前,不觉哑笑。
两人进入寓所,打开房门,忽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们现在才来?”李思永一望,只见床上坐着一个老人,正是他们日夕盼望的傅青主。武琼瑶道:“傅伯伯,我爸爸问候你,你是怎样摸来的啊?”傅青主道:“我们的人看到你们的暗记,我就一个人摸来了!”李思永急忙问道:“傅伯伯带了多少人来?”傅青主叹了口气,说道:“人倒是带来了不少,但布达拉宫防守森严,凌未风又不知关在何处,我们若是冒险夜袭,只恐未打进去,凌未风已给杀掉了。”李思永道:“如有内应,可能成功!”傅青主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你在清军的武士中,可有熟人?”李思永道:“熟人倒没有,但却有人与我们接过头。”当下把马方的事说了。傅青主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不妨与他一见,但也得提防有诈。今晚我与几个弟兄到西禅山接应你们。”大家约好时间暗号,傅青主先自去了。
傅青主这几百人潜入拉萨之后,分居在各处,傅青主住在一个藏族的牧民家中,刚刚踏进寓所,刘郁芳就迎了出来,面色沉暗,低声说道:“韩志邦走了!”傅青主奇道:“他到哪里去?有什么书信留下吗?”刘郁芳道:“什么都没有。”傅青主皱起眉头,想了一阵,说道:“韩志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这一走,想是另有原因。”刘郁芳黯然无语,韩志邦这些天来,竭诚地慰解她,已经成为她患难中最好的朋友了。她想起十多年来,对他的冷漠,不觉有些歉意,只恐他又像上次在云岗那样,一时发了傻劲,就不别而行。傅青主见她郁郁不欢,急忙将李思永与清军武士接过头的消息告诉她,这才使她转悲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