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骆马湖滨(第2/8页)
穿轻裘的姑娘微摇螓首,道:“不!我看得清清楚楚。”
秃顶红脸老者道:“那也许他见咱们开着窗户而坐,感到诧异……”
这时候,伙计捧着酒菜走过去问黄先生道:“这位客人坐那儿?”
黄先生转身站起,抬手一指道:“就是那张桌子吧。”
他手指处,是一个避风的角落,那儿也有一张桌子。
伙计忙把酒菜端了过去,然后又去烤他的火了。
也许是烤过火了,黄先生已经不像刚才进门时那般混身打哆嗦,那么冷了,他踱着四方步走了过去。坐定,自斟一杯,一仰而干。
穿轻裘的姑娘眉锋微微一皱,道:“好喝像,原来还是个酒徒……”
秃顶红脸老者双目一睁,笑道:“十妹,酒徒有什么不好,古来文人那一个不跟酒结缘的?没想到他也是我的同行,我倒要……”
只听黄先生摇头幌脑,轻声哼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与尔同销万古愁……”
秃顶红脸老者意兴飞扬,击掌轻喝:“好,好,知音难遇,知音难求,说不得我要……”
穿青色的年轻人嘴角泛起一抹冰冷、鄙夷不屑笑意。
适时,黄先生摇头一笑接着说道:“喝酒有什么不好?真是,在这浊世,醒时不若醉时好,且听那句与尔同销万古愁?只有一杯在手,便有万种忧愁也要化为乌有,尤其三分醉意之后,飘飘然,浑陶陶,有登仙之概,忘物忘我,这又岂是局外人所能领略得到的?酩酊时,或纵声长笑,或放声悲哭,真情流露,我辈本色,其洒脱,其豪放,又非一般人所能及……”
秃顶红脸老者忘形大呼:“高绝,好绝,年轻人……”
穿轻裘的姑娘一把扯住了他,他住了口,可是来不及了,黄先生一偏头,向着这边问道:“老人家莫非呼唤区区在下?”
秃顶红脸老者只得点头说道:“正是……”
黄先生跟着又是一句,“老人家有何见教?”
秃顶红脸老者赧然一笑,忙道:“不敢,我静聆高妙之论后不觉忘形……”
黄先生倏然而笑,道:“闻此论而忘形者,必吾之同好也,老人家,然否?”
秃顶红脸老者将头连点,道:“然,然,然,我生平无他好,唯爱杯中物……”
黄先生轻击一掌道:“果然同好当面,风雪逆旅,湖边小肆,得遇一同好,区区在下不枉此行,酒怀堪慰,我请教……”
秃顶红脸老者忙道:“阁下如不嫌弃,敢请移玉共谋一醉。”
黄先生大笑而起,狂态毕露:“固所愿也,未敢请耳,我辈中人讲究的是癫狂不拘,豪迈不羁,老人家何言嫌弃二字,伙计,把我的杯箸酒莱移过来。”
破袖一拂,径自走了过来。
秃顶红脸老者连忙站起相迎,拱手笑道:“阁下,请坐,请坐。”
亲自拉过了一把椅子。
穿轻裘的姑娘连连地皱着黛眉,但她却没说话。
黄先生行近一拱,道:“老人家,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却一见如故,世俗间的客套话我不说了……”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阁下适才说得好,我辈中人讲究的是癫狂不拘,豪迈不羁,既如此,何须世俗中之虚假客套?”
黄先生点头说道:“老人家诚乃区区生平仅遇……”
目光一转,落在姑娘身上,道:“这位是……”
秃顶红脸老者忙道:“舍妹,姓柳。”
黄先生举手一拱道:“原来是柳姑娘与柳老人家……”
穿轻裘的姑娘只得答了一礼。
秃顶红脸老者却笑道:“阁下,我不姓柳,我复姓公孙。”
黄先生为之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令妹姓柳,老人家却……”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柳姑娘是我的义妹。”
黄先生恍然大悟,“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人家,请恕个罪。”
举手一拱,与秃顶红脸老者同时坐了下去。
伙计移过了酒莱杯箸,黄先生拿起酒壶该斟的斟,该添的添,然后举杯一照,道:“能得相逢便是缘,来,我敬二位一杯。”
秃顶红脸老者一仰而干。
穿轻裘的姑娘则说了声“量浅”,只略略沾了沾唇。
一杯饮罢,秃顶红脸老者目光一凝道:“尚未请教……”
黄先生道:“不敢当老人家这请教二字,我姓黄,单名一个玉字。”
秃顶红脸老者道:“原来是黄老弟……”
黄先生忙道:“老人家这是折煞我……”
秃顶红脸老者笑道:“老弟台说的,我辈应癫狂不拘,放荡不羁!”
黄先生没说话。
秃顶红脸老者道:“能得相逢便是缘,尤其知音难遇,同好难求,更难得老弟也跟我一样地为酒癫狂为酒痴,敢以酒与老弟订个忘年交。”
黄先生忙道:“老人家,我仍是那句话。”
秃顶红脸老者微愕说道:“什么?”
黄先生道:“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秃顶红脸老者哈哈大笑,茅屋为之幌动,积雪为之纷坠,他连声叫好,端起面前杯便道:“来,老弟,喝过这杯酒,便算你我这忘年交已订,人生快事,能遇几回,一杯不够,该浮三大白。”
黄先生也举起了酒杯,却面有怯色,喃喃说道:“没想到老哥哥一笑之威若此……”
喝过这一杯后秃顶红脸老者道:“老弟台,老哥哥我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明字,她……”
一指穿轻裘的姑娘,方要接口!
穿轻裘的姑娘忙递眼色,老者机灵,忙道:“她在我老兄弟之中行十,你就叫她一声小妹吧!”
穿轻裘的姑娘眉锋一皱,白了老者一眼。
黄先生则一怔忙道:“不敢,不敢,敢请呼一声十姑娘……”
秃顶红脸老者道:“随你的便,怎么叫都好……”话锋一转,接道:“老弟是从哪儿来,要哪儿去?”
黄先生道:“我从山东‘济南府’孔家店来……”
秃顶红脸老者与穿轻裘的姑娘俱是一怔,秃顶红脸老者公孙明忙问道:“老弟台,你从什么地方来?”
黄先生道:“山东‘济南府’孔家店……”
公孙明忙道:“好极了,老弟台,我有一位故交知友,也住在山东‘济南府’的孔家店,但不知老弟台认识不认识。”
黄先生“哦!”地一声道:“那真是巧事,老哥哥那位故交知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