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桃地再不斩靠在粗壮的树枝上,等待树下的白把食物准备好,在这间隙中,他从忍具包里翻出了一张明显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折起来的纸张。

纸张上刊登了一篇北极星的杂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桃地再不斩从一个手下败将刀下亡魂的忍具包里翻出来的。

准确来说,是白翻出来之后看完了,然后又拿给他看的。

这是一篇难以界定其文体的文章,不过鉴于这个世界的普遍文化水平,谁也不会在乎名声极盛的北极星是不是连文体都不会区分。

是一个小故事,看上去是从某个整体的大故事中节选出的一小段。

“那天天气那般好,向她走来的少年那么完美,她可以毫不迟疑地说,如果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那么这就是人的一生中最值得记忆的,美好而又静谧的画面了。

可是那天天气那般好,风也温柔,云也动人,向她缓缓走来的少年眼眸若星,刚刚杀了人。

她看着年龄和她一般大的,还不到十岁的少年向她走来,觉得自己闻到了腥臭的血的味道。可是少年在来之前已经很细心地整理了自己,那不过是她有意识的幻觉。

少年的脚步渐渐迟疑了,忐忑了,她知道,对方肯定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说不定已经猜到了正确答案。

那天天气那般好,如果他们彼此不曾相遇,当时初见,道一句你好,轻易地便是一个能够温暖他人的故事。

少年站在了离她三米多远的地方,双手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垂在身侧,现在少年也闻到了并不存在的血腥味。

寂静如流水潺潺而过,她看着干净的少年,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能明白他的眼睛想说什么。

「我也不是生来就想杀人的。」

这是借口吗?

当然不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真实的话了。

只是全无用处。

三米的距离,是否就是少年和被他杀害的人的尸体之间的距离呢?

她不知道。她只明白,从今往后,无论少年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她在看向他的时候,将永远看见他背后泣血的冤魂。

她已经无法再看见他了,因为她曾见过那么温柔且善良的他,所以她再也无法目视现如今的他了。

那天天气那般好,杀人者惶惑且悲哀地申诉,受害者绝望又憎恨地嚎啕,旁观者哽咽难言,坐视漫天的灿烂日光和柔美白云埋葬一个伤痕累累的冤魂,吮吸他那本该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生来就想杀人的。

之后,桃地再不斩又见到了北极星的一篇文,文中有一句话击中了他。

“……每个人在一开始的时候都只想要保护自己,最后却变成了伤害别人。受害者成为加害者,斩杀恶人的英雄最后亦沦为恶人。放眼看去,熬在这个世界中的每张脸上都写满了苦涩难言。”

那不能说是决定性的一击,但绝对是一个值得记住的开端。

从那以后,桃地再不斩通过阅读北极星的文章,以及与北极星信件交往,逐渐成为了今天的自己。

让他能够坦然面对过去的自己的,今天的自己。

“’只有懦弱的家伙才会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痛苦‘,佐助,这句话,是北极星说的吧?你看了被村子通缉的北极星的文章吗?”

在宇智波佐助面对指导上忍的质问时,远在木叶村的某间屋子里,扎着朝天辫,脸上有疤痕的男人也在自己儿子的书桌上摆了一本书。

“家族的人都说你是奈良一族近年来最聪明的孩子,IQ超过200确实很厉害,但是说穿了,智商测验不过是测量你从出生以后收到的一切讯息,而不是测量你本身的天生智力。鹿丸,你现在是一个忍者了,也注定以忍者的身份死去,但作为你的父亲,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200以上的忍者——在你的思想中,至少要有一部分是用来安放作为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人、完全的人的自己。”

“北极星的书能够让你知道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我全部都不建议你去思考,但是即使如此,只有读这位先生的作品,你才能知道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人类。”

“对了,这本书是禁|书,你可别拿给别人看,就算是丁次和井野也不行……不,连家以外的地方都不能带去。”

“如果看完之后你还想看其他的,那么我的书房里有很多,这是封印术式,在书架最下面的柜子里。”

奈良鹿丸翻开父亲给的书,发现这是一本杂文集。

看完

第一篇文章后,奈良鹿丸托着下巴,觉得自己似乎没办法一来就概括这篇文章的主旨。

这篇文章开头说了一个简短的故事:一个臭名昭著的叛忍在被暗部追杀部队处决后,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方才亲手砍下他的头颅的人向同伴诉说当年往事。

这个叛忍,他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亦是天真而不知世事的,用懵懂且无畏的目光去看待世界,即使被抢了零食也只会哭一会儿就忘到了脑后。

在他的描述中,这个叛忍有优点有缺点,但大多还是优点比较多,就像我们身边最常见的人一样。

在第三方的视角中,作者也添了几笔,以叛忍在叛逃后遇到的人对他的评价来侧面烘托这个人物形象。

即使犯下了不容饶恕的罪孽,背叛了自己的村子,这个叛忍依旧会在和别人说话时用敬语,吃饭也会给钱,乐意向陌生人提供举手之劳。

但同时,他也是残忍地玩弄他人尸体的败类,凌|辱妇女杀戮平民,几乎无恶不作。

这个矛盾无比,同时也格外鲜明的形象被作者用简明的语言道来,继而开始他的论证。

“为什么呢?他做了那么多毫无人性的事,难道不该是一个恶贯满盈天打雷劈的,除了否定以外还是否定的该死的畜生吗?

被他奸|杀的女人尸体上生蛆时,他怎么会正在接受同样弱小的人的谢意呢?

被他杀害的同伴灵魂不得安息时,他怎么会有礼貌地向陌生人问好聊起天气呢?

他摧残了那么多的生命和灵魂,折磨得多少人死不瞑目,他怎么能还是一个会珍惜粮食,会给路边的乞儿一盒鱿鱼烧的慈悲的人?

他难道不该是一个天生的坏胚,黑色的血管里都流着毒液般的血,无论他看向哪里哪里就陷入黑暗吗?

他难道不该是一个纯粹的怪物,一个会在月圆之夜变身成丑陋腥臭的恶心生物的恶魔吗?

他怎么可以仅仅因为长得像人就被认为是真的人?

他这个无恶不作的怪物恶魔怎么可以拥有人性?

他竟然不是坟墓里爬出来的食尸鬼,不是怪谈故事里的妖怪,他竟然是有父母有发小,有稚嫩活泼的童年和天真可爱的过往的,和你,和我,和所有人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