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这背后的含义太过悲壮了。
明明已经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与厌倦, 明明已经几近身陨,但还是要强行留下一魄,不允许自己就这么魂飞魄散。
她比任何人都不想延续生命, 又比任何人都迫切地要活下来。
就这么矛盾而寂寞地,在秘境里等待万载,才终于等到他们的到来。
无尽的寿命放在情女身上, 并非一种幸运。
情女听到衡玉的问题后, 扯了扯唇角, 原本是想尽力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来,但她现在真的太疲倦了,于是扯了又扯,嘴角勉强上扬后,脸部表情僵硬得很。
这么好看的脸, 却笑得像是在哭一般。
“情女前辈, 去歇会儿吧。”衡玉用一种宽慰, 同样也强硬得让人不能拒绝的语气开口。
情女现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情女轻叹了下:“你这小姑娘倒是不怕我。”
区区结丹初期,在她眼里真不算什么,随手就能镇压住。
但现在的语气居然这般不客气。
很快,情女又笑起来。这回她眼里的温度逐渐回暖,笑容也不再勉强:“我先回院子里歇会儿, 你们可以在这周边逛逛,等我睡醒再和你们说其他事情。”情女抬手挽了挽鬓角碎发,“毕竟, 还得教会你们怎么解除诅咒。”
衡玉微愣。
品出情女话中的含义后, 衡玉轻轻勾唇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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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女走进她的厢房里休息。
院子里只剩下衡玉三人——不对, 还有躺在菩提树下依旧陷入昏迷状态的俞夏。
“那些过往……”舞媚捧着茶杯, 笑容有几分勉强和苦涩, “只是旁听着,便觉得跌宕起伏又惊心难耐。”
是的。
只是旁听,他们就忍不住心疼起故事的主人公。
更何况是亲历这些事情的东霜寒。
那些过往,该怪谁呢。
虚乐,东霜寒,于文深……谁好像都有些错,可是每个人好像都很悲哀。
于是这番故事便更让人觉得心中怅惘了。
慢慢喝了两口茶水平复心情,舞媚放下手中的茶杯,先是瞥了眼那安安静静躺倒在菩提树下的俞夏,神情晦涩片刻,又慢悠悠转向衡玉和了悟。
她给衡玉传音:“你怎么想?”
衡玉轻笑了下:“你觉得我会重蹈覆辙?”
“也不是吧。”舞媚眯起眼,看着院子外那明媚的春光,感觉到心头那股淤堵的郁气慢慢得到宣泄,“你和东霜寒祖师的经历哪里有相似的地方了?我就是觉得,你和佛子挺配的,要知道当时祖师还想让我去勾搭佛子,我为了维护我们两个脆弱的同门情,愣是没敢出手。”
这番隐情,衡玉并不知道。
但回过味后,衡玉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不是因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勾引不动了悟吗?”
舞媚咬唇,嗔衡玉一眼,神情妩媚得能叫人的骨头都酥掉:“这么自信?”
“这是自然。”
舞媚继续传音:“罢了,不和你闲聊了,我得出去散会儿步放松放松心情。”
从椅子上起身,舞媚走到那躺在树根旁的俞夏面前,解下外袍盖在他身上,起身时从地上捡了个菩提果,随手抛了两下,步伐逐渐恢复轻快。
院子里又少了一人。
衡玉垂下眼,看着她和了悟依旧紧扣着的手,轻笑了下,举起手,把他的手背贴在自己颊侧。
“好像又困了。”她低声道。
手背上传来细腻的触感,了悟温和道:“那睡会儿吧。”
衡玉趴到石桌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她闲着无事,侧过头看向了悟,视线从他的眉峰往下滑,一寸寸打量他,像是要把他的容貌深深镌刻在心底一般。
“一起趴下来吧。”衡玉轻声道,“你不困吗?”
了悟没回答,只是学着她的动作趴在石桌上,头枕着胳膊:“破解诅咒的方式可能会很困难。”
“嗯。”
“贫僧瞧着,情女前辈更属意你破解诅咒。”
“是啊。”
了悟笑了下:“这个诅咒和邪魔扯上关系,贫僧回到无定宗后会和掌门详细禀告此事,无定宗会给予合欢宗一定的援助。”
衡玉抿唇笑了下。
她的眼睛被阳光晃了下,觉得有些刺眼,就慢慢眯起眼睛:“无定宗有援助的话,无定宗佛子会来合欢宗吗?”
了悟微愣,慢慢品出她话中的含义后,他的心跳突然剧烈起来。
但了悟还是摇头:“不会。”
他不能阻碍她追求她的大道。
但破解诅咒一事必然困难重重,他希望自己能帮到她。
即使,只是以无定宗的名义伸出援手。
衡玉瞥他一眼:“了缘这么忙?我看他平常挺闲的吧,过来合欢宗待一段时间不是很好?他修的欢喜佛多适合来合欢宗游玩一圈啊。”
原来是在问了缘吗。了悟无奈一笑,改了口:“……他应该是有空的。”
衡玉沉沉看着他。
原是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她又咽下到嘴边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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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女睡醒,换了身素色的长裙走出厢房,一眼就看到趴在石桌上的衡玉和了悟两人。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
她稍稍走近了些,一直在注视着衡玉的了悟抬眼,直起身体向她颔首示意。
情女压低声音问:“怎么不进房里面睡?我院子里还有多余的房间。”
了悟轻声道:“无妨的,她想晒晒太阳。”
两人的声音并不大,但衡玉本来也睡得不是很沉,慢慢睁开眼睛。
她直起身体:“情女前辈休息好了?”
“我不过是一缕魂魄,刚刚进房间休息也只是去平复心情罢了。”情女坦然道,她坐到衡玉对面,“我这边的事情差不多都说完了,现在可以聊聊你为何会知道诅咒之力的事情吗?”
“这件事情,可能不会让前辈很高兴。”衡玉轻声道。
情女眉梢微挑:“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言外之意,不用担心我的心态问题。
衡玉轻笑了下,开口道:“宗门里有高层堕为邪魔。”
只是这么一句话,情女周身气质瞬间冷冽下来。
她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里带着冷肃的杀意:“合欢宗门人与邪魔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高层居然堕为邪魔,还真是……耻辱得很啊。看来是仇恨隔得太久,让他们都忘掉了当年险些灭门的阴影。”
衡玉就知道会是这样。
别的事情,也许情女不会这么激动。但她门下弟子堕为邪魔,这对情女的刺激肯定很大。
衡玉没出声劝慰什么,默默垂下眼把玩了悟修剪得圆润平滑的指甲。
两人的手都放在石桌下,情女看不到她在做些什么,但情女大概猜到了。
那满腔的愤怒和杀意彻底凝滞,情女有些许哭笑不得:“谈正事的时候能认真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