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先有欲擒故纵
夏末时候,尚未出伏。骄阳挂天,蒸煮草木枯黄。偶有夏风抚过,长坡上那些枝叶也就随着风头懒洋洋地摆过。
午后最为困顿,却有一支军队顶着日头从长坡之上行过。
军旗上大书两字——飞羆。
白马骑士静默无声,倒是给这夏日带来些许寒意。唯有领头那骑,所起乃是通体一色黑马,马背上还是一名年轻将领,也是如今飞羆军军中大将——独孤孝。
与之前些日子人熊方才逝世时候相比,飞羆军又恢复了往昔巍峨如山的模样。也不知独孤孝在这一轮清洗中,杀了多少人熊门徒。
更不知,这支飞羆军,是否还能够成为飞羆。当年的天下强军,此时可已是虚有其表?
或许想想当初人熊即便在王宫之内也敢纵马奔驰,而此时独孤孝离开王都尚有距离,已然放慢马速。其中区别,不言而喻。
若是说距离,此地离昌隆也是不远。
领头独孤孝突然拽住缰绳,控住马蹄。
身后飞羆军层层顿止,如同过去一样,整齐划一得赏心悦目。
独孤孝在此地停下脚步,却因为他目光所及之处,见到了一座亭子。
昌隆城外十里亭,见到此亭,再走几步,便能够见到昌隆那巍峨城墙。独孤孝之所以停下,自然不是因为近乡情却,而是因为亭中之人。
远远望去,便能够见到亭中立着一袭白衣,静候离人归来——白润。
独孤孝举起单拳朝下一拉,命令便无声传递下去,骑兵下马休整。独孤孝继续纵马上前,身边唯有十名亲卫紧随。
跑马离开十里亭尚有十余步,独孤孝已然翻身下马,快步朝石亭行去。
亭中白润微笑着迎了出来,他将双袖一拢,朝独孤孝略施一礼,“恭迎大将军大胜而归。”
独孤孝面上满是汗颜,赶紧还礼,“尚书特地来接下臣,那真是要折煞下臣啊。若是没有禺山候,没有尚书大人,哪里有下臣的这份前程?”
白润依旧保持微笑,“那还是大将军本事非凡,更是识得大体,将那逆贼董蛮武擒杀手中,我和主公所做之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若真要谢,还是要谢大王。”
独孤孝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全都是大王英明,才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机会。”说着,他还朝着王城方向连连拱手。
白润面上笑意越发灿烂,把住独孤孝臂膀便往十里亭中走,“我特地为将军煮了茶水,将军与我喝上几口,解解这路上疲乏。”
独孤孝自然从命。
两人入得亭中,便见到两名小童正在亭中煮茶,亭中石桌上茶具齐全,三才碗,公道杯等等一应俱全,白润这准备也是周到。
待得两人坐下,小童便上来斟茶。
白润打量石亭之外,能够见到独孤孝那十名亲卫已然分散开来戒备,时刻保持警惕。白润微微笑道:“久闻将军治军有方,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独孤孝正襟危坐,“志军如治病,将那些风毒邪气赶出体外,也病就好了。将蛇虫鼠蚁清扫干净,军队也就治理好了。”
独孤孝话中是什么意思,在场两人怎么会听不明白?
白润也不点破,端起茶杯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还希望将军能助我,将这昌隆王都里的蛇虫鼠蚁也清扫干净。”
独孤孝刚刚端起茶杯,听到白润这话,立即又将茶杯放下,沉声说道:“为禺山候与尚书做事,下臣便是赴汤蹈火,也义不容辞不皱一下眉头。”
白润哈哈一笑,稍抬茶盏,“喝茶。”
独孤孝赶紧双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随后等白润也将茶盏放下,方才继续问道:“也不知道,尚书说的蛇虫鼠蚁,是哪些,最近又闹了什么事情?”
白润双眼一眯,“某些仗着大王恩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害虫,虽然母虫不在巢中,可小动作却没有停过。如今主公不在,或许就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独孤孝大拍胸脯,“尚书尽管放心,有下臣在,别说他们这些小妖,便是那龙王亲来,也无需害怕。”
白润面上重新挂上笑意,“将军勇武,世人有目共睹。今日我只为接将军而来,不说这些丧气事。”他再次端起茶盏,“喝茶。”
独孤孝立即举起茶杯,两人对饮。
暑气未消,这一日宛若与往常每日相同。
对昌隆而言如此,对燕吴边境来说,亦是如此。只不过边境之上,又是另外一种寻常。隔江对峙,兵戈相交。
湍急江面之上,吴国战船往燕军水寨疾驰而去,仿佛丝毫不受水势影响。船头之上,闻天要挂直刀鬼面,背着双手,迎风而立。
这战船不过中等大小,行到水寨射程之外,便停滞下来。
不用闻天下令,船上将士立即叫骂开来,这水战叫阵,寻常人可难以见到。
但是这一幕,对于水寨之中燕军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毕竟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
最开始,燕军还会义愤填膺,派出战船与吴军一较高下。可论水战,燕军哪里是吴军对手,每次皆被打得抱头鼠窜。
偏偏那吴军就是不曾大肆进攻,每天只派一两艘船来阵前叫阵。那船上战将闻天更是恐怖,燕军已然被他斩了十数名战将,全无一合之敌。
燕军将领明明知道这是吴军阳谋,若是他前去应战,便是败下阵来,累得士气大减。可若是他闭寨不出,军中只当他们怕了吴军,士气更是大降。
这阳谋,避无可避,便是不断消磨燕军意志。在这么持续下去,真到大战时候,燕军已是军心涣散。
距离上次引战,已经过去三日。所以这一战,燕军将领不得不应。
吴军叫骂了一阵,燕军寨中便有一船出阵朝吴军战船疾驰而去。
燕军也非不懂水战,战船顺流而下,凸起撞木便朝吴军船身猛刺过去。
水战之中,处于下流便是处于弱势。可偏偏吴军不为所动,等到到了射程之内,两船便是放箭互攻。
两船越靠越近,眼看燕军撞木便要将吴军顶翻。吴军战船突然扭开一个诡异角度,堪堪让撞木顺着船身滑将开来。而燕军战船显然没有吴军这般灵活,两国造船工艺差距可见一斑。
燕军一撞不成,两船同时放下旋木。
重木下落,砸在对方船板之上,两船皆是剧烈摇晃。
此时两军甲士水战差距再显,吴国甲士迅速稳定身躯,顺着旋木,便奔向燕军甲板。等到吴国甲士上船,燕国兵卒方才稳住身形。
两军短兵相接,唯有闻天纹丝不动。
他目光在甲板之上游弋,便是在寻找船上将领。他要做之事,便是将那将领一刀斩落船下。
很快,闻天目光定格船上一角。他覆上鬼面,冷月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