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席间煨烫酒
林火突然拔剑,酒馆中四座皆惊。不过能够入得九霄外门,也算是有识之士,多数人并未惊慌失措,只是静观其变。
长铁剑便横在山师阴肩膀上,紧贴他脖颈肌肤,光是看着便令人觉得后颈发寒。以铁剑之锋利,只要林火稍稍动动手指,就能在山师阴脖颈上开出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山师阴,明明性命交在林火手中,可是无人能够从他面上看到什么变化。他依旧挂着笑意,真挚而虚伪。这张面孔在林火看来是如此陌生,特别是他额头上那“犬”字尤为刺眼。
可是林火这一剑,终究没有继续下去。他看着山师阴,冷冷说道:“你想要激怒我?”
山师阴伸手指着林火胸膛,“你心里有火,不用我激动,自己便会点燃。”
林火低头沉默。
薛荣华原本是在山师阴身后,此时斜眼看着林火,偷偷伸手往怀里伸去。
昌意上前一步,将薛荣华手腕按住,“小混蛋,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动手了。”
薛荣华看了昌意一眼,反手将昌意手腕扣住,微微笑道:“老混蛋,咱们现在可是半斤八两。”
两人暗中较劲。
林火沉默了片刻,随后出声对山师阴说道:“我若是现在杀了你,一切都会结束。”
山师阴伸手抵住铁剑剑脊,缓缓摇头,“林火,怎么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是这么傻?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够阻止燕国分崩离析?”
林火低声说道:“一切事情都是因你而起。”
“你还是不懂。”山师阴叹了口气,“燕国会落到如今这地步,可不是我的责任。武睿志大才疏,武莫心胸狭隘,是他们让燕国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们作为大王都不想燕国好,我能有什么办法?既然燕国注定要灭亡,我不过是给他加一把劲。”
林火压抑住心头怒火,低喝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山师阴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地说道:“你还是不信,那我换一种说法。”他骤然用双指将铁剑夹住,厉声说道:“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又能够改变什么?我死之后,他们完全可以推举下一个山师阳,山师火,山师水站出来。你以为能够改变什么?什么都不会改变!”
林火被山师阴气势所迫,下意识地抽回剑来,心中更是无比迷茫。可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莽夫,转瞬间又抓住了山师阴话中关键,“你刚刚说,他们?”
“他们?”山师阴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知道黄袍加身?”
林火略微皱眉,“他们是谁?独孤孝?卞兰?王家?到底是谁想要毁了燕国?”
“你什么都不明白,便拼着一腔热血,想要替武梦重夺王位?”山师阴冷冷一哼,“他们是谁?他们是独孤孝,是卞兰,是王家,是朝堂上想要更进一步的文武百官,是江湖中想要建功立业的草莽枭雄,是农家田地里不堪忍受燕国腐败黑暗的平头百姓,也是你的盟友,是蜀国,是楚国,是吴国!”
林火手指发颤。
山师阴话语尚未说完,“此刻,他们便是这天下大势。燕国大势已去,便如向东之水,奔流入海不复回。这天下大势,仅凭你一人,想要逆流而上?”
林火咬住嘴唇,坚定摇头,“事情总有对错。事不可为,便随波逐流?”
山师阴同样摇头,“这天下是黑的,哪有对错之分?人人见的,不过得失二字。你能守住自己,你还能改变天下?”
此话一出,周围或是有人点头认同,或是闭目思索,还有无奈叹息。就连薛荣华与昌意都是陷入沉思之中。
听着山师阴那口中论调,唯有林火坚定点头,“试过才能知道。”
山师阴看了林火许久,淡淡说道:“林子,我们坐下来喝杯酒吧。”
不等林火答应,山师阴已经到了林火放在酒桌之前坐下。
昌意眉头皱起,就要去拽山师阴。
林火将昌意肩头按住,摇了摇头。
昌意瞪了林火一眼,却是扭头朝另外一张桌子走去,那样子分明是不想与山师阴和林火同桌。
林火心中暗叹,却没有出声阻止。
另一边薛荣华目光在双方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最后寻着昌意那桌坐下,嬉笑道:“师兄,我来陪陪你。”
昌意并没有给薛荣华好脸色,“谁要你这小混蛋来陪。”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掌柜挥手,“掌柜的,先来一壶桂花酒!”
薛荣华将昌意手掌按住,对那掌柜说道:“一壶不够,先来三壶!”说完这话,他又回头看着昌意眨眼,“师兄现在没了真元,难道是连酒量也没了?”
昌意面露不悦,“你小子怎么那么多废话!”
“原来师兄是嫌我烦了。”薛荣华勾起嘴角,“师兄要是想要我不来烦你,也很简单,只要你站起来大喊三声,‘我酒量不如薛荣华’,师弟我立马消失。”
昌意猛得一拍桌子,“我还能中了你的激将法?”他瞪了薛荣华一眼,又望向对坐无言的林火与山师阴。
薛荣华趁机低声说道:“他们二人之间纠葛,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昌意呲了呲牙,一把将薛荣华按住,“不让你小子吃点苦头,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今天谁滚到桌子底下去,谁就算输!”
薛荣华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两人高声对骂,倒是将酒馆里他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林火与山师阴这桌,确实少了许多关注。
山师阴望了薛荣华一眼,“还真是多事。”
林火并不接嘴。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谁也没再开口。
这时,小二将酒水与花生黄瓜端上桌来。此时已经到了秋末时候,天气渐寒,又是夕阳西下,桌上自然也上了煨酒的火炉。
小二将火炉点上,退身而走。
火光将林火与山师阴面孔映红。
酒壶中稍有烟气涌起,山师阴挽住袖口,将酒壶拎起,为林火斟酒。
酒倾入杯,白烟袅袅。
烟云隔在二人之间,山师阴低头看着酒水倾倒,似是专心致志,却同时低声说道:“你可知道,那时你拒绝帮我,我有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