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破门

这矮子居然记性不错。白千里准备两只断矛,便是为了试探王八十说话的可信度,不想王八十竟能把许多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虽然母猪和白衣都已烧毁,却损失不大,“你的记性不错。”王八十自娘胎落地从未听过有人赞美,汗流浃背,“小的……小的只是平日被人吩咐得多了……”李莲花目注那断矛,那支矛崭新铮亮,虽有一半受火焰灼烧,变了颜色,却不掩其新,断口整齐,是被什么兵器从中砍断,原本矛头染血,还有几根长发,但火烧过后一切都不留痕迹。“你怀疑那件白衣是封姑娘的衣服?”

白千里阴阴的道,“小师妹已经失踪十来天,金叶令牌可号令整个万圣道,天下只有三枚,一枚由我师父封磬携带,一枚在小师妹手里,另一枚在总盟封存,金叶令牌出现在这里,你说万圣道怎能不紧张?”马车摇晃,李莲花舒服的靠着椅背眯着眼坐着,“王八十。”

“小的在,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王八十立刻卑躬屈膝,李莲花示意他坐下,“昨天夜里你是几时回到家里,发现……猪妖?”王八十立刻道,“三更过后,不到一炷香时间。”李莲花颔首,白千里厉声道,“你怎会记得如此清楚?”王八十张口结舌,“红艳阁……规矩,夜里留客不过三更,三更过后就要送客,所以我倒完夜壶大……大概就是三更过后。”白千里皱眉,“三更?”三更时分,夜深人静,要潜入王八十那间柴房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在妓院这等人来人往的地方,还要运入一只母猪——

“你在白衣口袋里找到的东西,那一颗红豆,是普通的红豆么?”李莲花问,王八十本能的摸了摸衣兜,脸上一亮,诚惶诚恐的递上一颗鲜红色的豆子,“在在在,还在我这里。”他衣兜里的东西不只有一颗红豆,还有一根干枯的树枝,那树枝上果然有一片干枯的树叶,此外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片。白千里最注意那纸片,接过纸片,只见上面一面用浓墨弯弯曲曲的画着几条线条,断断续续,另一面写着“四其中也,或上一下一,或上一下四,或上二下二等,择其一也。”这字写得极小,但并不是封小七的笔记,白千里反复看了数遍,全然莫名其妙。李莲花拿着那枯枝,沉吟了一会儿,“令师妹可曾婚配?”

白千里眉头紧皱,“小师妹年方十七,尚未婚配。师父年过四十才有了小师妹,师娘在小师妹出生不久就病逝了,听说小师妹生得和师娘十分相似,师父对小师妹一向宠溺,宠得她脾气古怪,师父……总盟主这两个月为她看了几个门当户对的江湖俊彦,她都不嫁,非但不嫁,还大闹了几场。师父本来去滇南有事,听说师妹胡闹,又孤身赶了回来,结果回来当天便发生清凉雨之事,小师妹居然失踪了。师父追出去找了几日,却是毫无结果。”李莲花细看着那枚鲜红色的豆子,那豆子鲜红如鸽血,形若桃心,内有一圈深红印记,煞是好看,看完之后,他喃喃的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这分明是一颗相思豆……”白千里将纸片递向李莲花,拿起那枚相思豆,“如果那件白衣是小师妹的衣裳,那么这些物品都是小师妹的,只是我从来不曾见过她有这种红豆,这张白纸上的笔迹也非师妹所留。”

“如果白衣不是她的,那或许金叶令牌就是这件衣服的主人从她那里得来的。”李莲花道,“又或者,有人将她身上之物放进一件白衣,穿在母猪身上……”白千里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事古怪至极,待回得总坛,一切和盟主商量。”

车行一日,李莲花见识了江浙最富盛名的武林圣地,万圣道总坛。

马车还没停下,远远地便听到胡琴之声,有人在远处拉琴,琴声缠绵悠远,纤细婉转,当得上如泣如诉。他本以为将见识到一处气势恢弘的殿宇,眼前所见,却是一片花海。王八十掀开马车帘子,对着外边的景色啧啧称奇,对有人将这许多紫色的小花种在一起觉得很是稀奇。

最初道路两旁种的是一种细小的紫色花草,接着各色蔷薇红杏、牡丹杜鹃一一出现,马车行进了许久,方才在一片花海中看到了一座庭院。

庭院占地颇大,雕梁画栋十分将就,门上和墙头挂满紫藤,两个身着红衣的门下弟子站在门前,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果身边少些盛开的花朵和乱转的蜜蜂,这诚然会是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

胡琴之声仍在,细而不弱的琴声蜿蜒诉说着某一种悲哀,绵延不绝。“谁的胡琴?”李莲花诚心诚意的赞道,“我已许久没听过如此好听的胡琴。”白千里不以为意,“邵师弟的琴声。”李莲花道,“客气客气,贵师弟的胡琴绝妙无比,就是不知他为何伤心,拉得如此凄凉?”白千里越发不耐,“邵师弟年少无知,前阵子结识了个魔教的朋友,被盟主关在牡丹园中反思。”李莲花一怔,“魔教?”白千里点点头,李莲花越发虚心认真的请教,“敢问当今武林,又是哪个门派成了魔教?”白千里诧异的看着他,“你不知道?”李莲花立刻摇头,他不知道,他怎会知道?白千里道,“你是四顾门医师,怎会不知?鱼龙牛马帮已被肖大侠定为魔教,号令天下除恶务尽,江湖正道与角丽谯势不两立。”李莲花吓了一跳,“肖大侠说的?”白千里不耐的道,“四顾门的决议,自是号令一出,天下武林无不遵从,有何奇怪?”李莲花喃喃的道,“这……这多半不是肖大侠自己的主意……”

这多半是在龙王棺一事差点吃了大亏的傅军师的主意,他的用心虽然不错,不容角丽谯在黑白两道之间左右逢源,但如此断然决裂,未必是一项周全的主意,便是不知聪明绝顶的傅军师究竟做什么打算了?

说话之间,大门已到,三人下了马车,自那开满紫藤的门口走了进去。前花园花开得很盛,李莲花好奇的询问那开了一墙蔷薇花的可是封小七的房间?白千里指点了下,左起第一间是他的房间,开了一墙蔷薇的却是被关禁闭的邵小五的房间,而失踪的封小七住在后院,与封磬并排而居。庭院后和庭院前一般的繁花似锦,一位年约五旬的长髯人手持葫芦瓢,正在为一棵花木浇水。白千里快步走上前去,“总盟主!”

长髯人转过头来,李莲花报以微笑,“在下李莲花,能与万圣道总盟主有一面之缘,实是三生有幸。”长髯人也微笑了,“李楼主救死扶伤,岂是我俗人可比?不必客套。”这总盟主却比他的徒弟性子要平和得多。白千里将王八十往前一推,“总盟主,衣服已经烧了,现在只剩下这个人曾经见过那件白衣,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小师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