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冬风起,杀人时

“北通玄要和司马长雪完婚了?”苏长安愣了愣。

他记得他曾听杜虹长说起过,司马诩生性多疑。如烟与北通玄的事如果没有一个了解,料想他也定然不会同意二者的婚事。如今怎会就让北通玄娶到他的女儿呢?

苏长安这么想到。

除非……

他的心头一震,转头看向樊如月。却见她低着头,不言不语,脸上的悲伤自是不用言表。

“什么时候的事?”苏长安问道。

他的声音平淡得让人听不出悲喜,这让樊如月愣了一愣,她不由抬起头,看向苏长安。却见他面色如常,根本找不到丝毫怒意。

她本来是很担心苏长安知道这件事后会想着去帮如烟讨一个公道,所以在心底,已经想好一套说辞来阻拦他呢。

但现在的苏长安看上去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这本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樊如月不知为何在心底却生出几分失落。

“五日前。”虽然心底这样想着,但嘴里,她还是如此回应道。

“我去了天道阁几日?”苏长安又问道,天道阁中自成一方世界,并没有太阳的朝生夕落,段时间还好,若是稍稍待得久了自然便会分不清楚时间。

“差不多也是五日。”

“唔。”苏长安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点了点头,仰着头将那一碗汤汁饮尽。

“如月,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他这般平静地说道。然后将那空着的瓷碗递了过去。

樊如月愣了愣,但还是下意识的接过了苏长安递过来的瓷碗。她很认真的看了苏长安一小会,但他那张平静得犹如一池秋水的脸上根本让人看不出他内心丝毫的想法。

所以在微微迟疑后,她说道:“那苏公子好生休息,如月先退下了。”

然后她退到房门处,在有些担忧的看了苏长安一眼后,她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将手伸入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递到苏长安身旁的桌子上。

“这是刘妈妈托杜公子让我交给你,说是如烟姐姐生前交代的。”说完这些,樊如月终于是低着头走了出去。

吱呀。

他房间老旧的房门发出一道沙哑的声响,然后被樊如月自外面缓缓合上。

苏长安这时终于转头看向桌上的那一样事物。

那是一本老旧得有些发黄的书。

他伸出手,有些颤抖的翻开书的扉页。

上面有些湿印,像是有什么人曾在那里留下过泪珠。

他的手轻轻的在那上面划过,觉得那道泪迹上似乎还残留着它主人的温度。

他就这样呆坐了近一刻钟的时间,终于,他将书合上,揣入怀中。

然后,他走到自己的床沿,就这么在那床上盘膝坐下,他的双目慢慢闭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沉寂了下来。

冬日的长安,白日并不长。

不觉间,已是日沉西山。

它将自己最后一丝泛红的余晖洒下,透过纸糊的窗户,在苏长安的屋内留下一道斑驳的光影。

苏长安的双眼在这个时候猛然睁开。

他的眸子清澈,但他的面色冷峻。

他站起身子,将自己衣衫上的褶皱理得干净,将自己头上的发冠端正。又走到里侧放着些许清水的铜盆旁,将他的手放入其中,清洗一遍。

然后他伸出手在虚空一握,一把藏锋于鞘的刀应声飞入他的手中。

最后他将刀负于背上,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确定它足够庄重之后,他推开了老旧的房门,决然的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他做得很细致,可以说得上是一丝不苟。

因为他即将去做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为此他不得不拿出与之匹配的足够严肃的态度。

这样的事情,很多人做过。

比如莫听雨。

比如开阳。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在天岚院。

他推开门时,玉衡正眯着眼睛,站在窗前,望着那夕阳最后的半抹脸庞。

“你要去杀他吗?”玉衡这么问道。

第一次,苏长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你那天就知道对吗?你说过,长安虽大,却不过百里,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苏长安如此问道,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连里面包裹的怒气,都那般寒人胆魄。

玉衡少见的沉默了一小会,方才微微颔首,道了一声是。

在玉衡点头的那一瞬,苏长安的眼里猛然闪过一道紫电雷光,一股戾气自他心头升起,但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你应该告诉我的。”他像是叹息一般地说道。

玉衡却摇了摇头,“你救不了她,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劳。”

“可你明明能救她的。”苏长安说道。

“不,我救不了她。”

“为什么?”苏长安有些不解,他的声线也因此大了几分。“你不是天下最强的星殒吗?为什么你救不了她。”

“因为救她的代价太大,大到没有人能承担得起。”玉衡的声音变得有些苍凉,亦带着一股浓郁的倦意。

“什么样的代价?”苏长安问道。

“西凉。”

苏长安一愣,他想不透彻,或者说不想去想透彻其中的权衡利弊。他决定结束这一场谈话。

“我要去杀他。”他这么说道。

“你杀不了他。”玉衡这么回答他。

“或许吧。”苏长安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认同了玉衡的说法。

“但我想试一试。”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过了身子,负刀而去。

在天岚院的门口。

他遇见了一个,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青鸾。

她像是一朵青莲一般立在那里,像是等了苏长安许久的样子。

“你不该去。”她蹙着眉头说道。

“为什么?”苏长安不解。

“你杀不了他。”青鸾的杀不了与玉衡的杀不了,意义并不相同。玉衡说的是力,而青鸾说的是命。

力或许可变,但命却不可改。

至少在那个雪夜之前,命是不可改的。

但苏长安却不明白两者之间的不同,他皱着眉头问道。“难道如烟就该死了吗?”

“你不开心?”青鸾却这般问道。

但她没有等到苏长安的回答,在微微思索之后,她点了点头,便再次说道:“那你去吧。”

出了天岚,暮色渐浓,寒风乍起。

苏长安感受着这风中裹挟这的寒意,才忽的意识到时节已到冬至。

他又算了算时辰,觉得尚早。于是在想了想之后,他迈步,走向了与龙犼神将府相反的一个方向。

朱雀街,已没了往日的热闹。

毕竟天气渐冷,寻常百姓更愿意窝自己那个温暖的家中。

当苏长安踏进酒楼的时,这里的生意变得有些冷清,里面只是三三两两坐着些酒客。

而他要找的人,那位名叫孤千帆的书生,还在那里擦拭着他的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