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神寂 Chapter 01 鏖战(第7/9页)
“杨公泉,都怪你这个死鬼!”妇人只觉一股怒气从心而起,一指头戳在了男人的脑门上,“好好的桃源郡不住,有了一点钱就想着搬来叶城花天酒地!——你看你看,现在可要连累老娘一起死在这儿了!”
男人被她尖尖指甲戳得满脸红印子,却一味陪着笑脸:“哎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两口儿一贯命大,定能躲过这场灾祸。”
“这次若躲过了,就趁早搬回桃源郡去住!”那个妇人尤自忿忿,“由得你把我们黑心昧来钱都投在叶城那些婊子身上去么?——你想想那些钱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才赚来!几乎送了命!”
“是是,搬回去,搬回去。”男人只是低着头陪笑,忽地面上一僵。
一阵冷风吹来,令他打了个冷战。背后地窖的门竟已无声无息地开了,一只手在窗棂上一拉,一个黑色劲装的人从门外跃了进来,顺手把剑压在了他的咽喉上。
妇人尖叫了一声,吓得颤栗,瘫软在地。
“噤声!”那个闯入者全身浴血,长发散乱,显然方才刚刚死里逃生,剧烈地喘息着,颊边还带了几处剑伤——而那眼睛,竟是碧绿色的。
鲛人?!妇人嘴唇颤了一下,硬生生止住了冲到了口边的惊呼,定定看在闯入的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异族少女,仿佛受了伤,被那鲛人半扶半架着,毫无生气地倚着他后背,全身浴血,左手自肩至肘被一刀砍开,鲜血泉般地涌出,散乱的长发披满了脸颊。
血!成滩的血从她垂落的指尖滴下!
黑衣的鲛人用剑压着他的喉咙,低声:“别叫——借你家地窖用一用。”
“两位爷……”妇人几曾见过这等场面,颤不成声,“我们只不过是从桃源郡刚搬来的,比不得其他人家,地窖里……地窖里也没什么东西啊。”
“不必害怕,”来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收敛,放下了剑,低声,“有伤药和绷带么?”他用肩膀顶上了地窖的门,将背上的人小心地放下,焦急:“我的同伴伤得很重。”
“好……好,我就去找。”那妇人连忙点头,踉跄而去。
“那笙,那笙?”来人伸手扶住了昏迷中的少女,俯身附耳呼唤对方的名字。
妇人不一时便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纱布和几盒药膏,小心翼翼:“只找到这些。”
刺鼻的血腥让人头昏目眩,那笙躺在炎汐的怀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寂静中,只有听到血一滴滴滴落的簌簌声。炎汐扶着她,将药小心翼翼地抹上,却很快被如注的血流冲走。复国军左权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但此刻关心则乱,看得那笙这般重伤,手却开始颤抖,只觉血往上冲,大脑一片混乱,几乎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万万没有想到,在离开叶城时居然会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数。
战争恰恰在今夜爆发,完全打乱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撤退计划。整个叶城戒备空前的森严,根本没有丝毫出入的机会——按照原计划,他们一行本来准备由水路偷偷返回镜湖,却不料在入水口已然密布重重机关,一踏入便被发觉。他带着那笙狂奔,躲避着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追兵,和叶赛尔一行失散,闯入了这座相对僻静的宅院里。
“那笙,那笙!”炎汐心下焦急万分,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昏迷的少女终于透出一口气来,悠悠转醒,眸子却黯淡无光。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双手便吃力地抬起,将怀中护着的一物抱紧,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哦!还、还在呢……没丢……那就好了……”
“那笙,那笙,”炎汐只低声,“你……你怎样?”
“我很好,”那笙轻声回答,身子却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栗,“你不要担心——快、快把东西拿回去给他们。只要凑上这只手……便大功告成了。”
“先别管这个,”炎汐看到她伤口血流不止,“先治好伤。”
他用绷带紧紧束住她左臂上方的血脉,减少伤口中的血流,然后再度把药物敷上去,用纱布裹上,按压不放。温热一层层从透出,直抵掌心。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觉手中很快就满是鲜血——人类的血是温热的,烫的他双手发抖。
“好冷……好冷。”那笙止不住地颤抖,炎汐连忙伸出手,也不管尚有外人在侧,便将她紧紧揽在胸前——却忘了鲛人冷血,自己根本无法给对方丝毫暖意。
“都是我不好,”她喃喃,神情沮丧,“我不该这么不小心,触动了水下的网铃……回头乱跑,又被城上戒备的军队发现……太没用了……”
“不关你的事,”炎汐低声安慰,“谁都不知道今晚他们会提前开战。”
那笙仿佛还想说什么,但脸色青灰,嘴唇微微颤动,竟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她靠在炎汐怀里,呼吸细而急,半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时,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攒足力气一样,清晰而急促地开口:“快,快把东西送回去!——都已经开始打仗了,得把臭手的身体拼回去!……你不要管我了。”
“不行,”炎汐断然摇头,“现在把你扔在这里,肯定没命。”
“我、我才不会死在这里……我还要跟你回碧落海呢。”那笙声音微弱,拉住他的手,“可你是战士啊……你、你要先完成你的任务。如果不快点设法通知那边前来接应,我担心叶赛尔、湘……她们几个,都会出事。”
“不行……不能留下你一个人。”炎汐喃喃,声音却渐弱。
——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判断起来并不难,然而做到却谈何容易?
两人焦急地说服着彼此,眼里根本看不到别的——自然也没有发觉,那一对虚与蛇委的夫妻正趁着他们分神,悄然地靠近地窖门口,准备夺门而逃。
“哎呀!”当先出门的男人刚要逃离,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从台阶上倒栽下来,压得紧跟后面的老婆躲避不及,一同骨碌碌的滚回了房间里。
炎汐和那笙惊觉回头,却看到那两人直直盯着一处,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只苍白的断手,正死死的抓着男人的脚腕。
“臭手!”那笙失声惊呼,声音微弱,“你、你什么时候……”
她颤巍巍地伸手探向怀里,发现囊中那个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