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不容易

茶爷站在门口,沈冷陪着大家喝了一杯酒后过来轻轻问了一句:“怎么了?”

茶爷看向高处:“我以为师父也会来。”

“韩唤枝说他明天来。”

“啊?”

茶爷一怔,紧跟着担忧起来:“明天家里会来很多朝廷的人,师父若来,会不会……”

“楚先生说明天晚上会来,就一定会来,韩唤枝说明天没有事,就自然没有事。”

沈冷握了握茶爷的手:“去吃饭,不然一会儿都被他们吃光了。”

茶爷笑着摇头:“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再吃。”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起来:“可是,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茶爷。”

他看着茶爷的眼睛:“我知道在咱们成亲的时候,那些来帮忙的大嫂会教你很多东西,那是她们习惯了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女人要以男人为主之类的话,比如男人吃饭的时候女人不能上桌,要等到男人吃完了之后女人才能吃,就仿佛女人吃残羹剩饭是天经地义一样。”

他缓缓道:“我管不了别人家,我管得了自己家,坐下吃饭。”

茶爷笑起来,和沈冷并肩坐下来。

“就等你了。”

众人也笑。

桌子上的饭菜居然一口没动,沈冷敬了大伙酒,然而菜却没有人吃一口,哪怕沈冷做出来的菜真的那么那么诱人,别说是看着,就算是闭上眼睛闻着味道,就想立刻来上一碗白米饭或是两个大馒头,狼吞虎咽吃下去那种才爽。

便如此,没人动筷。

“我……”

茶爷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那种淡淡的却暖人心窝的感动。

“什么都不用说,我们也不是外人。”

“就是,今日不称将军只称兄弟,兄弟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客气的,再说了,真客气起来,是他伺候着才对。”

“这里若没有你座位,自然也没有他座位。”

白牙有些委屈的看着茶爷:“嫂子,呃……弟妹,我能吃了吗?好馋。”

茶爷扑哧一声笑了:“吃啊,快吃。”

沈冷给茶爷倒了一杯酒,茶爷扭捏了一下:“少倒些,我喝不多的。”

沈冷:“嚯嚯……你是喝不多,不是喝不多。”

茶爷叹道:“对不起诸位,家教不严。”

沈冷哈哈大笑:“喝你的酒,一会儿别按着我称兄道弟,毕竟我们关系不一样了。”

沈先生长叹:“对不起诸位,家教不严……”

沈冷做的菜和别人做的菜有些不一样,迎新楼里的厨房大师傅手艺极好,做什么都滋味十足,而且品相上优,然而和沈冷做的菜区别在于,大家看到迎新楼的菜或是看到其他酒楼的菜,第一反应往往是这么好的菜当然要喝两杯。

而沈冷做的菜,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好的菜,当然要吃两大碗饭,不,三大碗!

有的菜是用来喝酒的,菜让酒滋味更足。

沈冷的菜是用来下饭的,让酒无滋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喝酒的只剩下叶流云与沈先生,其他人全都在那狼吞虎咽,还要使劲儿板着,总不能让那两位德高望重的喝两口酒之后发现没有菜吃了,那就真的是家教不严。

白牙是第一次与沈冷坐下来吃饭,本打算多喝两杯酒,其他人也如此,毕竟喝酒才是男人们该在酒桌上做的事,北方汉子多粗粝,喝起酒来豪迈直接,能一口喝一杯就不会抿一下,然而他们今日忽然发现,吃饭就是吃饭,喝什么酒!

沈冷见大家都没有喝下去的兴致,回厨房将一锅炖了好一会儿的排骨白菜端出来,其实这才是他准备的下饭菜,这冬日里一锅炖菜端上来,冒着的热气之中都透着一股子让人控制不住手指的香味。

“我的天,还是这个实在。”

白牙伸手夹了一块排骨,是茶爷买菜时候选的肋排而非腔骨,当然也不都是肋排,沈冷说,只有肋排而无腔骨,炖的再好,也少了一些应有的滋味,茶爷不懂为什么骨头和骨头炖起来味道还会不一样,都是排骨,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却知道,冷子炖出来的排骨就是好吃,不讲道理的好吃。

咸香不腻,一小根肋排放进嘴里稍稍往外一拉,排骨上的肉就全都留在嘴里,根本无需用什么力气,牙齿和肉接触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掉进了温柔乡。

“爽。”

白牙低头连着扒拉了两口白米饭,肉香与米香在嘴里交融一处,那感觉最真实最踏实,明明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明明不是什么珍馐佳肴,只是最寻常的炖排骨而已,哪家哪户都曾做过且不止一次,北方人吃饭也更粗犷些,所以炖菜往往会显得油腻,然而白牙吃了一口之后就觉得根本停不下来,哪里有什么油腻感,只想着一直吃下去才好。

叶流云看着手下人那一个个的吃相,摇头:“对不起,家教不严……”

众人吃的酣畅淋漓,沈冷又端出来一瓷盆的青菜豆腐条汤,青菜是当下最便宜的蔬菜,和白菜一样是冬季百姓们常吃的菜品,几文钱便能买来一大捆,豆腐切成长条,看着竟有一种晶莹剔透之感。

吃完了香到无法解释的排骨白菜,再喝上一碗清淡的豆腐汤,那种感觉,唇齿留香。

“动……动不了了。”

黑眼不争气的往后仰了仰,坐着是在有些难受,吃的太撑了些。

“出息。”

叶流云白了他一眼,和沈先生喝完最后一口酒,端起白米饭就着一块入口即化的排骨肉吃起来,然后眼睛都亮了,不由自主的,往嘴里送饭的速度就加快了几分。

黑眼抿着嘴笑,哪里敢笑出声。

茶爷顿时觉得骄傲起来,拍了拍沈冷肩膀:“我小弟武艺十分,厨艺十一分。”

沈冷:“大哥谬赞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长安城很远很远的江南道,信王世子李逍然出了别院登上马车,算计了时辰,走到江边恰好将要日出,往东去的船也要开了。

虽然江南道的冬天并不算有多冷,马车里还是放了一个暖炉,坐在他身边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女,他也记不住这少女叫什么名字,只是想着此去东疆数千里,身边没有个女子陪着总会显得寂寞,所以随便让人去选了一个来。

少女双手捧着一个果碟,碟子里放着几块精致点心,已是深夜,李逍然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微微皱眉,点心自然不错,稍显甜腻,吃着玩小口品也就罢了,当做饭吃也就吃不下去多少。

作为世子,锦衣玉食,在吃上讲究了多少年,李逍然是可以稍稍饿些也不能粗糙的精致人。

或许,只是饿的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