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别了,凡尔赛(第2/3页)

“我发誓,将自己的生命献给自由与人民!”

在群众的欢呼声之中他不由自主地热血上冲,这种感觉,自从美洲战场归来之后就再未有过。

我的机会终于来了。我要成为法国的华盛顿。他对自己说。拉法耶特举剑挥向巴士底狱的废墟。

“我命令,拆除巴士底狱!”

人群再次沸腾了。这座坚固的军事堡垒作为封建专制的代表,尽管已经失去了实际效用,却仍像一座阴影一样矗立在人民的心中。拉法耶特的命令无疑与他们心意相合。命令不用下第二遍,几万人拿起铁锹锄头,抡起镰刀铁锤,层层蜂拥在巴士底狱四周,开始拆墙。

好几天过去了,从巴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咚咚巨响几乎连凡尔赛都能听到了。路易开始不安。

“拉法耶特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多亏了您的任命,陛下,侯爵大人已经成为了国民自卫军总司令,正在全巴黎招兵买马呢。”玛丽王后平时很少反对国王,这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

“他发誓过对我效忠!”

“他对造反者说了同样的话。”玛丽冷冷地回答。

路易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相信拉法耶特先生是想拯救我们。”

“可是谁又能够从他的手里把我们拯救出来呢?”玛丽立刻反驳道,“那些王亲国戚,要务大臣,这几个月该走的都走了,甚至连我最亲密的勃利夫人都已经离我而去了!”

说到勃利夫人,玛丽还是恨得牙齿痒痒。她待对方如同亲人,但野心勃勃、贪得无厌的勃利不但在关键时刻离她而去,还利用玛丽对自己的信任,卷走了大量本属于王室的财产。这许多事情,玛丽是直到最近才慢慢地想明白——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么您也想离开吗?”路易试探着询问自己的妻子。

“只要有拉法耶特在的一天,我们就永远无法离开凡尔赛。”玛丽咬着牙说。

但是她错了。仅短短两个月后,饥饿的巴黎人民开始向凡尔赛进军。领头的是英勇无畏的巴黎妇女们,不仅仅是市井菜农鱼妇,还有很多富贵人家识字念书的女性,甚至是一些男扮女装的革命者也混杂其中——这群人的口号只有两个字,那就是“面包”。占领市政厅之后,他们缴获了长矛、枪支还有大炮,一路向凡尔赛进发。

这场大规模的游行活动完全是自发而突然的,等拉法耶特察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不久之前,就是这同一批人跪在他脚下,狂热地向他献出亲吻和鲜花,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从他的命令。拉法耶特匆匆忙忙地从寓所中赶来,试图率领国民自卫军进行劝阻和拦截,但完全无效。

10月的天气已经很凉,头顶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没有什么能阻止革命党人的步伐,天色逐渐变暗,人群离凡尔赛越来越近了。

先头部队进入凡尔赛的时候,大雨倾盆。但这无法减缓他们的速度。示威人群包围了王宫,他们鸣枪示警,有两个瑞士护卫被打死,鲜血随着大雨渗进了凡尔赛的土壤。

拉法耶特设法分开人群,冲进王宫的大门,却在中庭被守卫拦截。

“我来保护国王!”他不可置信地冲对方喊道。

此刻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头顶不多的几缕头发一直往下淌,样子狼狈不堪。他看起来和外面的那群人完全就是一伙的。

守卫犹豫着不肯放下长矛,但是对方全副武装,不但挎着剑,怀中还揣着火枪。若真打起来自己也绝不会是对方的对手。十步之外,王宫院子里的血迹还没有干,守卫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让他进来。”一个救命的声音适时在身后响起。

守卫回头,看到了费森伯爵。他大舒了一口气,收起长矛,向对方行了一礼。

“我以为自己已经上了凡尔赛的黑名单呢。”拉法耶特也舒了一口气,垂下了一直握着剑柄的手臂。

“快了。”费森看了他一眼,递过一条干毛巾,“随我来,陛下要见你。”

拉法耶特随着费森穿过长长的走廊,却发现他们的目标并非是以往受到接见的大会议厅。他刚想开口询问,费森突然停住了脚步,推开了右侧的一扇小门。

“这是?”

“陛下要见你。”费森重复。

拉法耶特这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陛下”指的并非是路易国王。

玛丽正在这个小房间里,头发没有梳,单薄的贴身睡裙外面只套着一件灰扑扑的羊毛披肩,正急促不安地走来走去。

拉法耶特吃了一惊,尽管他也曾“便衣”拜访过王后的小特里亚侬宫,但却还未在如此亲昵的情况下被接见。大概是一路奔忙的原因,他脸上有些发红,行礼后就一直低垂着头。

“司令官大人。”玛丽的语气很冷漠。

拉法耶特不敢说话,腰间的佩剑垂得极低。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上一次当他、玛丽还有费森三人近距离在一起之时,正是狂欢节的化装舞会。那竟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他还记得,玛丽当天穿了一件镶嵌了无数珠宝的复古黑丝绒长裙,那条裙子大得几乎把她娇小的身躯全部淹没。

“宫中盛传,您要成为法国的克伦威尔,是这样吗?”

拉法耶特愣住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刚刚为何会受到门卫的拦截了。

“陛下在问话。”费森忧心忡忡地捅了捅他。

拉法耶特这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绝无此意。”

“难道您就不想做那个所谓的‘护国公’吗?”

他听到玛丽再度讽刺地开口。这个声音,和舞会上那个亲切的嗓音判若两人。您的舞跳得很好。那个声音在耳边说。他摇了摇头,拼命想摆脱掉那段记忆。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成为王上、议会与人民三者之间的调停人。”

宫外的口号声盖过了大雨的声音。一块石头砸上了窗户,还好玻璃并没有碎。拉法耶特悚然一惊,但是对面的玛丽却仍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骄傲而苍白的脸孔上带着一丝不屑。

“看来您的调停非常失败,司令官大人。”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三者势不两立,永远不会出现中间点。”王后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您最好尽快决定自己的立场。”

当天傍晚,国王被迫签署了游行代表提出的所有意见,亢奋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此时大雨逐渐转小,人们在王宫四周安营扎寨,生火取暖。王室一家暂时取得了休息的时机,但这并未持续多久。凌晨五点,宫廷内外的矛盾再次开始升级。

一切都是随着一声看似计划之中的枪响而展开的。革命者们端起锄头长矛、石块猎枪冲进了凡尔赛宫,杀死了试图阻拦的护卫,他们用刺刀高高挑起护卫的头颅,高喊着革命口号冲进王宫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