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斩妖邪礼仪雪父仇 乞毒妇缘连还白井(第2/3页)
当下逸东太把用刀绦绑着的船虫牵进来,自己也取下大小腰刀,放在二犬士身边,然后退到拉门附近,恭敬地叩头说:“犬饲和犬村二位豪杰,实没脸向你们谢罪,我有眼不识泰山,被妖怪所惑,反诬陷犬饲君为贼。想围着杀您的并非某一人,事已至此,也无须再辩解。然而又唆使牙二郎追来,辱骂犬村君,某之过错是驷马难追的。方才假一角夫妇来到这里时,让某快回赤岩而心下不解。便让随从们先回去,某又回来躲在院子的篱笆下窃所。对雏衣夫人自杀,妖怪父子的原委,以及报仇的情事,某既感惊讶又羞愧,没脸出来相见。正在窥伺光景之际,船虫跑了出去,被某立即捉到,如此捆绑将她带来。通过窃听才知道,某携来主君交某的短刀,被假一角用妖术窃走,毁鞘服其粉末。幸而那把短刀还在屋中,但是刀鞘已失,有同于无。二位君子虽很勇猛,而心地慈善,不乐意杀人。因此即使饶某所犯之罪,还我那把短刀,回到白井也无法向主君交代。那个船虫助桀为虐,是假一角的同伙。若将短刀同她一齐赐给某,带回白井城,则将有言词回禀。某欠考虑,不该与二位君子为敌,对此前非悔恨莫及。实罪该万死,如蒙宽恕,实是再生之大恩。望乞谅察。”他这样地苦口哀求,以额及地叩头祈饶。二位犬士虽憎恨他的佞言奸诈,但只是冷笑而没有责骂他。
稍过片刻,现八对角太郎说:“缘连及至事败才擒拿了船虫,犹企图巧言窃利,看该如何处置?”角太郎听了点头道:“逸东太是您的仇人。船虫是吾妻之对头,虽不该饶恕,但他丢下双刀乞求饶命。斩了他便玷污了刀。还有那船虫,近时与妖怪姘居,而后虽成其后妻,但并非我父仇人。她对雏衣的逼害,只是为了取媚于牡妖。因此就让她去白井,同别人一起被治罪吧。我曾管她叫过继母,免得给某丢脸。您看此议如何?”现八听了点头道:“那么,船虫我问你,汝知假一角是妖怪吗?汝该大体知道。在昨日雏衣投水自尽时,汝同媒人冰六加以制止,救其不死当然并非汝之真意。而后又乘轿同她来到这草庐,以花言巧语,终于劝说他们和好,大概是为了夺取胎儿吧?但在那时木天蓼尚未到手,汝是怎样早就知晓用胎儿可以医治箭伤?虽是多余之问,但可解其后之疑。汝要如实招供。”船虫见如此责问,已不能隐瞒,便跪着陈述说:“您的怀疑十分有理。妾做梦也没想到跟的丈夫是妖怪。昨日清晨,一角告诉妾说,他不料伤了眼睛。又说:‘我眼之箭伤,用埋在土中百年的木天蓼和胎儿及其母血这三种药医治,能使眼球复愈如初,重见光明。即使得到木天蓼而得不到胎儿,或只得到胎儿而得不到木天蓼,不管得到哪一种服用后都有效验,只是不能见物。据说雏衣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那是难得的良药。可惜已经休弃,今已无法求其胎。你无论如何要想点办法。’他曾如此吩咐过。妾从日出神社回来时,不料遇到那个妇人,想投河自尽,便将其救起,撮合他们夫妻和好,并允许不再赶出家门,想以父亲的面子向她求胎儿。不久又把木天蓼这种良药也弄到手。于是就同一角商议,做了那般策划。如今实追悔莫及,生为女人,好歹都得为丈夫打算,您想我怎能不听从他的指使?”现八听了冷笑道:“虽为夫谋,知是坏事亦应劝阻,专做残忍狠毒之事,能说是忠贞吗?实是一派胡言的蠢货。”船虫遭到责骂,低头不语。现八又对逸东太说:“缘连你的嘴甚巧,花言巧语地乞求饶命,虽不当赦,但似尔等这般恬不知耻的武士,惜命求饶,还不如个黎民百姓,以尔等蠢货为对手,若惊动官府,那我们岂不就成了疯人?犬村君既无异议,吾亦与汝无怨。今满足汝之所求,将木天蓼丸交给你。但是既没告知赤岩和犬村的村长和里人,也就无见证。为免事后生非,要将那些人找来。从赤岩随着妖怪父子前来的随从们当还在外边,让他们快去将人找来!”逸东太听到如此答复,方感到活命有望,忙回答说:“从赤岩跟来的随从,适才听到妖怪的咆哮声都已吓跑。”现八沉吟片刻说:“那就有劳缘连你啦。去村里将村长找来。还不快去?”逸东太听到吩咐,不敢推辞,应诺着,将捆船虫的绳索系在柱子上,待往外跑。恰好这时外面有人说:“且慢!”说着从拉门后面左右各走进一人。一看不是别人,乃是月蓑团吾和八党东太。角太郎和现八不知这是何故,都不敢放松警惕。
当下团吾和东太将携来的异类头颅摆在席上,对二犬士说:“这些年冒名变形的妖怪至今才发觉,报仇之事已从逃回赤岩的假一角父子的随从们口中得知,为表谢意,带来两颗首级。这是那只山猫的眷属,多年的老狸和老貉,跟随山猫变做他的门生。老狸名唤玉坂飞伴太,老貉唤仡足泼太郎,已久在人间。昨夜被犬饲君的太刀砍伤,伤势很重,但还没死,想逃回深山。某等商议将他们刺死,取下首级,看它们还藏到何处?我们亦非人类,乃庚申山麓的山神、土地。因不及山猫的神通,故被驱使,也化做它的门生,叫团吾和东太。因未真心归顺于它,所以前夜山猫在狭岩洞边,被好汉的猎箭射中落马,就将其背扶着回了赤岩。不止我们,还有骑的那匹马是木精变的。多年被拴在赤岩的马厩内,今闻山猫被击毙,便脱缰跑回原来的山路。由于犬饲和犬村二位豪杰的帮助,杀死仇敌,使我们又可安居旧所。实不胜感谢之至。您想将此事告知赤岩和犬村的村长、里人,以及赤岩的弟子们,但其弟子们都很害怕,对以妖怪为师学习刀法,都引以为耻,恐怕不肯前来。村长和里人们是会来的。我等去告知他们,去去就来。”告别后二人便往外走,忽然变做两朵彩云,飞往庚申山那方而去。
逸东太和船虫,接连看到这等奇异的怪事,吓得目瞪口呆,仰着脸往那边看。角太郎和现八靠近恶兽的首级仔细观看,狸和貉皆非寻常,而是少见的妖怪。不仅如此,牙二郎的首级也凶相毕露,咬牙瞪眼,眼睛好似金银闪闪发光,宛然似猫,浑身长着斑毛,无疑是山猫之种,使人叹息不迭。角太郎在等待着村长、里人时,用水冲洗了宝珠的血污,装入袋内,挂在颈上,然后拔出刺在仇人咽喉上的短刀,也擦擦血污纳入鞘内。又同现八商量一番,将雏衣的尸体抬到壁橱内。这时冰六同着犬村和赤岩的村长,以及各村的头面人物带着镰刀和连枷,来了许多人都跪在院内。角太郎见此光景,先向冰六和村长等引见了现八,然后长话短说,向众人述说了雏衣的自杀,以及假一角父子之事和报仇的经过。冰六和村长等自不待言,连在屋外的村人都可怜雏衣之死,更对妖怪之事无不感到震惊和害怕。对这二位犬士的孝义和武勇,纷纷称赞,感叹不已。一时院内喧嚣嘈杂之声不息。角太郎和现八向村长禀告了逸东太之不义和船虫的凶恶,以及他们所供述之事和二位犬士的想法。众人听了一同说道:“笼山和船虫虽然都很可恨,但若将此事告到官府,必然传讯假一角的弟子和里人,那样犬村和赤岩都得花许多钱,会有困难。若把笼山放了,让他把船虫带走,这场风波也就了结啦。日后如生事端,有我等作证。”角太郎和现八应允了逸东太之所求,还给他木天蓼的短刀和他自己的两口刀,缘连十分感谢,再拜后告别二位犬士,拉着船虫待往外走。逸东太的随从不知何时已回来,在柴门附近放着抬来的轿子。见主人出来,将轿子抬到身前。逸东太对随从吩咐了几句,让船虫坐在他的轿内,把轿门关好,严加防范,亲自跟着朝网绪方向走去。这个逸东太缘连,是犬坂毛野之父的仇人,然而现八和角太郎,这时做梦也不知道世上有个毛野,是与他们有同样因果的犬士,所以依其所求,将船虫放回白井。诚如古语所说:为仇人借刀,给偷儿搬粮,对此他们后来十分懊悔。这等事世间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