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踏进门内
高高举起玻璃罩的油灯,麦特向狭窄的走廊深处望去,那里一直深入到提尔之岩的腹地。除非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这是我答应过的。好吧,如果不是就烧了我吧!
不等疑虑再次阻止他,他就向前飞奔而去,穿过干裂倾斜的门板,穿过挂在门框生锈铰链上的残破木片。这里的地面最近被扫过,但空气中仍然存留着陈旧的灰尘和霉菌的气味。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窜过,等麦特抽出刀子,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只老鼠。显然它是被麦特吓到,正在逃向某个只有它才知道的孔洞。
“告诉我出路,”他望着逃窜的老鼠,低声说道,“我会跟着你。”为什么我要压低声音?这里没有人在听我说什么。似乎这里是个不应该说话的地方,他能够感觉到整座提尔之岩的重量压在他的头顶,并且一直在向下压迫着他。
艾雯说是在最后一扇门,一扇倾斜的门。麦特将它踢开,它便摔落在地上。麦特隐约能看见房间里狼藉的样子,箱子、大桶和各种其他东西靠墙堆得老高,让地面变得凹凸不平,厚厚的灰尘覆盖了每样东西。这就是大收藏!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处废弃农舍的地下室,或者是更糟糕的地方。让麦特感到惊讶的是,艾雯和奈妮薇在来到这里的时候,竟然没有做任何整理和清扫。女人总是会清洁和整理各种东西,即使那并不需要。地板上可以看到清晰的脚印,其中有一些是靴子踩出来的,毫无疑问,她们曾经指派男人为她们抬起沉重的物品。奈妮薇总喜欢找借口让男人工作,也总是故意打扰能自得其乐的男人们。
他要找的东西就立在杂乱的物品当中,一座高大的红石门框,在灯影中显得古怪异常。即使在他举起灯、靠近细看的时候,那门框仍旧显得非常古怪,它呈现出某种扭曲的状态,交角处也显得很不正常,打消了麦特沿着它的边缘细看下去的欲望。这座高大的长方形空洞,看起来像是一口气就可以吹倒的样子。麦特试着推了一下,却发现它立得很牢固,他用更大的力量推了一下,心里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把它推倒。他推动的门框一侧刮起了地面上的一些灰尘,鸡皮疙瘩立刻爬满了他的胳膊。应该有一根线系在这扇门的顶端,将它悬吊在天花板上。麦特举起灯,向上望去,没有看到任何丝线。至少它在我进去的时候不会倒下来,光明啊,我真的要走进去吗?
在他身边有一个倒放的大桶,桶底上放着一只腐烂的布袋,能看出里面装的是一堆小雕像和小物件。麦特将那堆东西推到一边,把油灯放在桶上,开始仔细研究那座门框。这是一件特法器,至少艾雯是这么说的,如果她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她很可能真的知道,毫无疑问,她在白塔里已经学习过各种奇怪的事情,无论她怎样否认。她会否认的,不,现在她不会的。学习成为两仪师,她没有否认过这一点,现在她会吗?不管他怎样细看,这只是一座石雕门框,阴暗的抛光石面和上面更加阴暗的灰尘。只是一座普通的门框,也许,并不算完全普通,三根深入石面的雕刻线从门框两侧一直蜿蜒而下,连通了上下两边。麦特在农场上也见过满脑子幻想的人,也许他走过这道门,只会发现他还是站在积满灰尘的房间里。
除非试一试,否则我什么也不会知道,对吧?祝我好运!深吸一口气——又因吸进灰尘而咳嗽了几下——他抬腿迈进了那道门。
他似乎是走过了一片灿烂的白光,那里面包容着无限的亮度,无限的厚度。在那宛如永恒的瞬间中,他完全看不见东西。一阵咆哮充盈在他的耳膜,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在同一刻凝聚为一。他迈出了无限长的一步。
跌跌撞撞地迈出了另一步,他惊讶地打量着四周。
特法器仍然在那里,但肯定不是在他刚才迈步穿过的地方。扭曲的石雕门框矗立在一座圆形大厅的中央,大厅的穹顶消失在高处的阴影中,看不见一丝痕迹,盘曲成奇异形状的黄色蛇柱环绕在大厅周围,向上一直蜿蜒到阴暗的混沌里,它们的样子就像是抽去了曾经位于中心的立柱,只剩下盘绕在周围的巨大藤蔓。一些由某种白色金属铸就的架子分布在大厅中,架子顶端有闪耀的球体放射出柔和的光芒,那种金属不是白银,它发出的光芒比白银黯淡。麦特也看不出它是靠什么发光的,看起来不像是火焰,只是一个个单纯的光球。地板上的瓷砖以特法器为中心,形成了白色和黄色的螺旋纹路。空气中有一股沉重的气味,刺鼻、干燥,并不让人喜欢。看到这一切,麦特几乎要转回身,从那道门中走出去。
“漫长的时间。”
麦特吓了一跳,藏在身边的匕首跃入他的手中,他开始在圆柱间搜寻那个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带着喘息的声音,模糊却又刺耳。
“漫长的时间,但寻觅者又来寻找答案,提问者再次到来。”一个形体移动了一下,又消失在柱群之中。一个男人,麦特心想。“很好,你的手中没有灯盏,没有火炬,正如同过去、现在和未来所约定的那样。你没有铁?没有乐器?”
那个身影步出柱群,他高大,赤足,手臂、双腿和躯干上缠绕着一层层黄色的布匹。麦特突然没办法确定他是否是一个男人,或者是否是一个人类。乍看之下,他像是人类,尽管姿态有些过于优雅,但与身高相比,他的身体太瘦削,而脸则显得更加瘦长。他的皮肤,甚至是他黑色的直发,在黯淡的光线中都让麦特想到了蛇的鳞片,而那双眼睛,那对黑色的瞳孔,竟然是两条垂直的细缝。不,不是人类。
“铁,乐器,你没有?”
麦特想知道他认为自己手中的匕首是什么,他看上去确实没有注意到它。是吧,这把刀是精钢铸的,而不是铁,“不,没有铁,没有乐器……为什么……”麦特用力止住话头。三个问题,艾雯说过的,麦特不打算把一个问题浪费在“铁”和“乐器”上。即使我在口袋里藏了一打乐师,在背上背了一个铁匠铺,他又何必在意?“我来是寻求真实的答案,如果你不是那个能给我答案的人,就带我去找可以回答的人。”
那名男性(麦特认为,他至少是个男的)微微笑了一下,却没有露出一点牙齿。“根据约定,来吧!”他用一只有着纤长手指的手挥了一下,“跟我来。”
麦特让匕首消失在袖子里。“带路,我会跟你走。”只要我能清楚地看见你在我前面,这个地方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随着那个怪人走去的一路上,除了地板本身之外,麦特看不见任何平直的地方,甚至连天花板都是拱顶的,连接着弓状外弯的墙壁。面前的走廊呈现出连续不断的弧线,通过的门口都是圆弧状的,窗户是标准的正圆,装饰瓷砖形成了螺旋和波浪状的线条。隔间的天花板上,似乎是青铜铸就的装饰品全都呈现出繁复的涡形。这里没有任何图画,没有壁挂或绘图,只有图腾,全都由曲线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