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哇，”斯嘉丽低声说道，“讲得好。”

欣黛心跳如雷，“谢谢，其实大部分讲辞是凯铎写的。”

她凝视着一排排房子，之前站在那里看这段影像的几个人还聚集在那里，仰望穹顶。有更多的矿工和工厂工人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但街道还是空荡荡的，穹顶下一片沉默。

这是她的第一步行动，她应该要吓坏了的，她已经逃亡了这么久，自从拉维娜在东方联邦的舞会上见到她，便一直在防范着她。

她不再畏缩了，她觉得充满了斗志，她准备好了，她在影像中一点也不像傻瓜，她像个女王，一个有着革命力量的女王，一副有决心可以办成大事的样子。

“来吧，”斯嘉丽说道，“我们去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欣黛匆匆跟上她，他们听到中央广场传来呼喊声，老百姓涌向住宅街道，虽然他们经常停下来回头张望。但当欣黛和斯嘉丽走近，呼喊声变成了命令。

守卫走进游荡的人群，手上拿着细长的击棍。

“向前走！”一名守卫喊道。除了眼睛，他整个脸都在头盔和面罩之下，“再过四分钟就宵禁了！严禁在外游荡，任何视频影像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欣黛和斯嘉丽躲在一个运石头的推车后。

老百姓们一群群聚在一起，头发和制服上全覆盖着风化层灰尘，有些人卷起袖子，露出前臂RM-9的文身，当士兵走近，大多数人垂下目光，那些击棍令他们畏缩，但并没有人离开。

一名守卫抓住一个男人的手肘，拉着他离开穹顶中央的喷泉，“所有人都离开，不要让我们向上级报告你们的不当行为。”

疲惫的工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人群渐渐疏散，他们软弱的肩膀垂下，慢慢走开，甚至没有人朝守卫愤怒地顶几句。

欣黛愣住了，一颗心隐隐作痛。

他们不会作战。

他们不会为自己辩护。

他们像以前那样被压迫者吓倒。

失望的情绪淹没了她，她迷迷糊糊的，倚在推车上。是她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吗？是她没能传达出挺身而出、统一而坚决有多重要吗？她失败了吗？

斯嘉丽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这只是一个分区，”她说，“不要气馁，我们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状况。”

尽管她的话说得体贴，但欣黛可以看到斯嘉丽脸上的无奈。这可能是事实——他们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状况，他们也没有办法知道。只是，她在这里看到的，没有给她太大的信心。

“不要碰我！”一名男子喊道。

欣黛向四周张望，一名守卫盯着一个瘦弱、皮肤苍白的男人。尽管身子佝偻，但这名男子拳头握紧，站在守卫面前。

“只因为宵禁的规定，我是不会回家的，”他说，“你想怎么报告就怎么报告——看过这样的视频，女王和她的奴才要整治老百姓最好用大一点的罪名，别只是因为我们晚回家几分钟。”

另外两名守卫暂停驱赶老百姓，走向男人，他们戴着手套的双手牢牢握住他们的击棍。

其他的工人驻足观看。好奇、警惕，但同时欣黛认为——也很生气。

第一个守卫直挺挺地站在男子身边，面具后面的声音有点模糊，但态度显然傲慢，“我们的法律是保护所有人，没有人可以不守法。在我杀鸡儆猴之前，你最好赶快回家。”

“我想回家时，我才回家。”那名男子对包围自己的守卫咆哮，然后朝围观的迟疑不定的人们喊道：“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如果其他分区的人看到这个视频……”

守卫腾出一只手按住男人的颈后，猛地把他压得跪倒在地，惊呼一声，他的话被打断。

守卫高举击棍。

欣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她伸出意志，但距离太远，她没办法阻止，没办法控制对方。

另外两名守卫也加入殴打，他们的击棍落在男子的脑袋、背后和肩膀上。他侧身倒下，捂住脸，不断尖叫，但他们却没有罢手的意思。

欣黛咬着牙，走上前去，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一个声音压过尖叫。

“住手！”一个女人高喊，她推开人群。

一个守卫停下了，不，他是呆住了。

另外两名守卫看到自己同伴的击棍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女人的脸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扭曲。

“操控心志是非法的。”另一个守卫咆哮道，他抓住女人，把她的手臂拗到背后，在他还没来得及绑住她之前，另一位矿工上前——一个老人，因为多年的工作而驼背，但他的目光凌厉，举起一只手。

守卫的身体变成了石头。

另一个老百姓上前，再一个。他们的表情透露着坚定的决心。一个个守卫放下击棍，一个个身子被老百姓控制。

一个小男孩冲上前，到那个被殴打的男人身边，他瘫软在地上痛苦呻吟。

第一个上前反抗守卫的女人说道：“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公主赛琳，但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让我们团结起来的机会，而我将拒绝再惧怕你们！”她的脸紧绷着，充满了怨恨。

欣黛看到她控制了守卫，让他伸手抽出腰刀，举起来，抵住自己的喉咙。

恐惧像冰一样罩住了欣黛。

“不！”欣黛尖叫，她跑上前，解除自己的伪装，“别！别杀了他们！”她横冲直撞地到了人群中央，握着拳，面朝聚集的老百姓，她的心狂跳。

她面对着在常年暴政下愤怒而渴望复仇的老百姓，他们痛恨被她打断。

但是，慢慢地，他们带着迷惑觉醒了。

“我理解这些人一直是女王的武器，他们折磨和伤害你们及你们的家人，但他们不是你们的敌人。有许多士兵从他们的亲人身边被带走，违背自己的意愿被女王利用。我不赞同这里的哪一个守卫，但在没有提供一个公平的审判或显示任何怜悯前便杀了他们，这只会引起进一步的怀疑和仇恨恶性循环下去。”她看着那个让士兵的刀抵住自己喉咙的女人的眼睛，“不要变得像女王和她的法庭那样残暴，不要杀掉他们。我们要把他们关押起来，直到想出进一步的办法，我们可能还是用得上他们的。”

那个守卫放下手臂，没有了生命威胁。他看着欣黛，而不是那个女人。也许他很欣慰她的介入；也许失去了权力让他觉得丢脸；也许他在打算一有机会便杀了这些叛徒。

她想到同样的情景可能会发生在其他分区，但她没办法现身阻止。她希望人们反抗拉维娜的政权，但没有考虑过这样一来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守卫死去。

她试着压制内心的愧疚，告诉自己这是战争，而战争就会附带伤亡。只是这样想也没有让她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