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戏拍完,所有人回酒店休息。
翌日凌晨三四点又起来忙碌,争取在天亮前把这场梨花林中戏拍好。道具组费心费力找到一大片山谷梨花,还怕花量不够,从其他地方摘取了很多真花铺在了林下。
崔陵救了王女汤钦兰,两人一路骑马狂奔,从王城沿着小路逃至一处山坡上,终于摆脱了刺客。
山下王城灯火点点,碉楼层叠耸立,犹如潜伏在深夜的怪兽。
山坡上黑魆魆一片,映着星光,漫山遍野的白色梨花赫然在目。
东女国生产高山香梨,这定是哪家农户在此种植的果田。
山风拂来,洁白素雅的花瓣如雪般悠悠飘下,人世间最美的景色莫过于此。
崔陵伸出手,花瓣轻触掌心。他轻笑了一声,“真美。”顺手把花瓣别在怀中女子的发髻上。
汤钦兰似乎也被眼前的盛景所震撼,平素里冷清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她身着白缎长袍,面容精致端丽,与俊雅洒脱的崔陵山谷间漫步,花雨中同骑,犹如神仙眷侣般。
这一幕真的太美了。
韩谊默默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姜燃。
姜大佬秒回:滚!
韩谊:……
回过神来的汤钦兰无心欣赏景色,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冷,斥道:“你这人不尊礼数,还不快快下马!”
崔陵虽然救了她,但从小至今还从未有任何人敢这般碰着她搂着她。再说此刻已无危险,这人还紧紧箍着她,当真登徒子。
“你这人着实不知好歹。”崔陵嘟囔着,却自觉从马上跳下,径直走到一棵梨树下,仰头嗅了会花香,尤还不知足,飞掠而起,卧于斜枝上。
汤钦兰坐于马上瞧见这一幕,不知怎的竟生出几许歆羡来。粗民野夫倒是快乐许多。
崔陵笑吟吟道:“不如同坐,一起赏花?”
汤钦兰哪有这心情。今夜竟有人胆敢袭击她,妄图将她置于死地。暗夜潜伏着危险,她内心焦灼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觍颜邀请佳人,却遭到佳人拒绝。崔陵不恼不气,兀自衔起一枝花,闭着眼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忽然山下宫城内钟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又沉又闷一声连着一声敲在汤钦兰的心里。
崔陵咻的睁开眼睛,坐直身体,这是国丧之声。
汤钦兰目眦欲裂,浑身颤抖。母皇!母皇薨了!
崔陵从树上飞下,抬头瞧见汤钦兰流泪满面,肩头微微颤抖着。
他眸光流转,刚想说什么,忽见她攥紧绳索,狠厉大喊一声驾,瞬时飞驰而去。
崔陵追去几步朝她的背影大喊道:“殿下,您回去必死无疑。”
镜头怼上姜筝的脸,她猛然拉住缰绳,马蹄飞起,溅起花雨,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珠,可眸光里全是冷冽。
导演暗赞一声。从知晓母皇驾崩到这里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姜筝贴切地完成了从震惊到惊慌再到毅然决然的过渡。
汤钦兰调转马头,居高临下睨着崔陵。
此时晨曦初露,天地间被涂上薄薄的一层晕光。
崔陵噗通一声跪下,顿首,跪拜,朗声道:“草民拜见王女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汤钦兰眯着泛红的眼睛,“原来你早已知孤乃何人!”
崔陵抿了下唇,“草民不然贸然猜测。”
汤钦兰呵笑一声,“你此刻说出来,就不怕孤杀了你?”
崔陵抱拳顿首,“草民生死不足道兮。此去王城只怕凶多吉少,殿下乃万金之躯,不可冒险。”
汤钦兰摩挲着腰间的长鞭,“你且说说看。”
“殿下适才被刺客追杀,而先皇忽然薨逝。这其中巧合……”崔陵话不言多,一切交给汤钦兰明判。
汤钦兰眸光越发幽深,母皇虽年岁渐长,但身体无恙,如何会突然驾崩?她如何也不肯相信。
现在想想昨夜偷偷溜出宫碉也未免太过容易。而眼前这人出现的时机也相当蹊跷。
两人你猜我心,我度你意。瞬间已过数招。不愧是影帝影后,表情流转自如,情绪拿捏到位。
接下来剧情突飞猛进。
崔陵从马背上取下一套男人长袍让汤钦兰换上。两人乔装成兄弟,在王城戒严之前潜了回去。果然王城门口明哨暗哨四处分布,要不是崔陵一双好手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怕她堂堂王女殿下连自家的王城都进不了。
宫碉下面的广场上匍匐着数以千计的百姓,他们跪拜哭泣,哀鸣不止。这是一场渲染情绪的群戏,长长的镜头从上推下,从远推近,最后推向宫碉。
大殿内,丧布垂挂,白灯高悬。臣子们身着白衣,哀泣悲切。宰相苏长青带着哭腔长篇大论歌颂先皇的功德。
有大臣提出异议。
“不知王女殿下何在?”
“先皇薨逝,王女殿下该出来主持丧仪才对。”
“先皇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这时,有人出列拿出一串璎珞,喊着王女殿下已遭不测,这是从王城某个暗巷里捡到的王女遗物。
东女国女子最爱在脖间悬挂璎珞,垂至腰间,环佩作响。她们曾向大唐纳贡,唐人见其如菩萨般通体佩戴璎珞,所以又叫她们菩萨蛮。
这人手中的璎珞金珠玉带,璀璨熠熠,只有王女殿下才有资格佩戴。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先皇和王女相继驾崩?有人信,有人不信,大臣们分作两派,吵闹不止。先皇与王夫苏铭臣恩爱无比,只生下一个女儿,也就是汤钦兰。东女国立国百年来,还是头一次遇到无人可承大业的窘境。
苏宰相让人将几个试图冲上宫碉一查究竟的大臣乱棍打死,堪堪才将局面控制住。
镜头转向宫碉背面。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内人们人心惶惶躲得不见影。汤钦兰和崔陵悄悄来到宫碉基座旁。
望着高耸入云的墙面,汤钦兰睨着崔陵,“你可敢?”
她自幼贪玩,这宫碉她爬得不下百次千次。母皇虽屡屡禁止,但她不是总听的。
崔陵虽然表情恭敬,可嘴里的话却十分不客气,“殿下方才已经见识过草民的能耐。”
汤钦兰气得又想甩鞭子抽他,然而此刻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金簪,“你去孤的寝宫,床下暗格有一锦盒,取来给孤。”拽开金簪,端头阴阳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崔陵接过金簪,细细看了下,这显然是个暗锁,只有这样的纹路才能开得了暗格。
汤钦兰似笑非笑,“孤在这里等你。”他可以逃,亦可以回来。就看他自己选择。
崔陵恭敬一鞠,“遵旨。”
瞧着崔陵飞快掠过宫碉墙面,汤钦兰忽的心头冒出一个念头:还是有人有胆子敢爬孤的墙,开孤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