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只如初见(第3/3页)
正如世上相煎最急的,往往是同根生。
我一把扯下绣像,攥在手里,龙蝶的脸被揉成了皱褶。“就算你能回来,我也会毁灭一切证明你存在的痕迹。”我的五指深深掐入绣像,转身向拓拔峰走去,脑海中闪过丁香愁凄迷的姿容。
楼外响起楚度的清啸声。
“丁美人死了吗?”距离拓拔峰几尺远,我停下脚步,目光掠过他,落到空空荡荡的巷子里。
一转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还没有。”拓拔峰瞥了我一眼,道:“丁香愁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借助补天秘道术惊险脱身。”
我吃了一惊:“还没死?楚度刚才不是已经占尽优势了吗?”
“只要楚度的法术还有漏洞,丁香愁就能与之周旋。”拓拔峰解释道:“补天秘道术号称补天,最擅长死中求活。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天地间存在一丝缝隙,即使是细微的墙缝、地缝,或者是对手法术的一丝空隙,补天秘道术就能从那丝缝隙里遁逃、移动、潜匿。”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一棵梧桐树梢上,双目犹如虚室生电,扫过四周。夜风吹得他青袍飞扬,像一只展开羽翼的猎鹰。
“所以楚度击败丁香愁不难,杀死她却不容易。”我恍然道,想起龙蝶能在幽冥河涨潮时,潜入飘香河的秘密水道,多半是靠补天秘道术。即使是黄泉天的水,在涨潮泛滥之际,也会存在一闪而逝的空隙吧。以龙蝶和丁香愁的暧昧关系,学会补天秘道术不足为奇。
楚度突然冲天飞起,梧桐树干里暴闪出一道凌厉的银光,将树劈成两半。身在半空,楚度挥掌遥遥拍向梧桐,纯青炉火喷出掌心,将树烧得连渣滓都不剩,地上陷出一个焦黑的大凹坑。
“刚才丁香愁一定潜入树皮的裂缝,袭击楚度,又借助地缝遁走。”拓拔峰道:“只要丁香愁不和楚度正面交锋,这一战就有的打了。”
我的心绪阴晴不定,这个女人活着,龙蝶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也等于传承了下来。天知道,龙蝶在转世前和她说过什么,也许还牵涉了我的秘密。
她一定得死!我心中冒出一丝强烈的杀机。正想着,内丹猛地跳动,胸口一阵抽搐,仿佛有一种痛苦的情绪在竭力抗拒。然而正因为如此,更坚定了我的杀心。运转神识,我将杂念一扫而光,心境清寂,无喜无忧,如同烈焰上的一点不化冰雪。
杀了丁香愁!杀了她!这个念头终于压倒了一切,我全面展开神识大法,精神的触手悄悄延伸向簪衣巷,搜索丁香愁的踪迹。
楚度屹立在巷中,庞大无匹的气势不断膨胀,笼罩了方圆几百丈。一重重的气浪无声涌动,连绵不绝,似将簪衣巷变成海潮里跌宕飘摇的小舟。
丁香愁依然无影无踪,我用神识大法搜寻了片刻,也没什么进展。补天秘道术果然有两下子,连施术者的精神波动都能隐藏。
“等等,你的神识和过去不同了!”螭忽然兴奋地大喊,又连连怪叫:“别转了,别转!我头晕!”
我也发现了,达到天人感应以后,神识内的千万个漩涡发生了变化。一旦运转神识大法,漩涡会剧烈振荡,转速加倍。而精神的触手也被改造成了漩涡状,向外旋转时,会产生一缕缕起伏的振荡波。
我心中一阵狂喜,知道自己可以逼出丁香愁了。略一思索,我霍地抖开绣图,在拓拔峰眼前一亮:“你看,这是什么?”
“龙蝶?红尘天的龙蝶妖怪?”拓拔峰一愣,趁他心神被绣像吸引的一刹那,我耗尽心力,把神识大法施展到极限,千万个精神漩涡渗透一条条巷道,在漩涡的疯狂急转下,大肆振荡。只要丁香愁还在簪衣巷,她的精神必然会被我的精神振荡波带及,出现暂时的波动。
楚度受到感应,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幅绣像似乎是丁香愁亲手所绣。奇怪,她怎么会和龙蝶扯上关系?”拓拔峰仔细看了看绣像,有些不解。
“这是我在那里找到的,还被藏得十分隐秘哩。”顺着我的手指,拓拔峰的目光投向珠帘后,再次被我引诱得分神。
蓦地,在一道巷墙的砖缝里,我的精神振荡波触及到了一丝异样。刹那间,神识大法迅猛贯入,在对方心中幻出龙蝶的身影。紧接着,又让龙蝶的幻影徘徊在巷子里,念出:“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宝剑困匣,胭脂蒙尘。”
空寂的巷子里,隐约响起一声泣呼。楚度霎时掠至,轰地一拳,将巷墙击得粉碎。丁香愁应拳飞出,神色凄艳,鲜血溢红了半个身子。
拓拔峰神色一愕,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神识,嘴上道:“她还是逃不过楚老妖的魔掌啊。”
楚度背后的虚空裂开,水法运转,波光涟涟的瀑布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楚度犹如陀螺般绕着丁香愁高速旋转,无数只拳影探出来,霍霍击向对方。
丁香愁避无可避,十根纤指交叉缠动拨弄,犹如纺线一般,扬起一道道万紫千红的光线,在夜色中交织出凄美的绣图,迎向重重拳影。
“绝地逢生,憾天可补。”五光十色的绣图占满视野,如同在我记忆中亮起璀璨的烟花,我不自禁地念出了这一句话。心神被猛地触动,我展开龙蝶的绣像,手指摸到龙蝶犄角上绣针的起始处,捻住线头,慢慢抽出了丝线。
这张龙蝶绣像,融入了补天秘道术!
我盯着夜色里缤纷闪烁的绣图,心神沉醉在手上绣像的针法里。勾、挑、引、拉……各种针法走势,脉络清晰,轨迹分明。五颜六色的丝线随着我挑动的手指,不断抽出,宛如一句句有形的补天秘道术口诀,在澄澈的心境流过。
龙蝶的绣像渐渐消失。
楼下,一幅幅绣图被楚度的拳影砸碎,烟花般消逝在夜色里。
我抽出最后一根黄色的丝线,手里只剩下空白的绢布。“啪”,楚度的拳头击上丁香愁的胸膛,溅起艳丽的血泉。
“我想起来了,龙蝶曾经来清虚天拜访过碧落赋。也许就在那个时候和丁香愁相识。”拓拔峰望着丁香愁慢慢躺倒的尸体,涩声道。
“无论他们发生过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了。这段情爱的存在,已经彻底消亡。”我把手里的绢布扔出窗外,眉心的内丹彻底沉寂下来。如果北境所有的人都忘记了龙蝶,那么,他就是不存在了。
“小子,你帮楚度暗算丁香愁,有点不上道啊。”月魂不满地咕哝。
“有时候,我们根本没有选择。”我无奈地叹息,目光与楚度相遇。强如魔主,为了完成胸中抱负,也不得不接受我的暗助。
深巷月色笼烟,苍白的绢布在夜空中缓缓飘过,宛如丁香愁凋零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