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被称作老板的男孩和三骑士(4)
以昆提良的修辞能力,今天他十九岁了也讲不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这是他从某本骑士小说上看来的,故事中的主人公要去沙漠魔堡中救他心爱的公主,但守卫那处魔堡的是一条幽灵龙,扈从劝他不要去,去了必死无疑,骑士说:“那里确实是地狱,但那里有我心爱的公主,我很清楚我可能一去不回,但我不去便仿佛不曾活过。”
昆提良照搬来讲给老爹听,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特别帅特别勇敢,感觉好极了。
可父亲忽然哭了,那个喝醉的中年人坐在灯塔的基座上号啕大哭,他喊着昆提良母亲的名字说:“亲爱的我很想你啊!我把我们的孩子带大了!你看看他多像年轻时那个混蛋的我啊!可我很怕我会失去他!”
昆提良给吓傻了,猴子一样从灯塔上滑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父亲面前,等着父亲用笊篱打他一顿,然后父亲就会觉得好点了,就不会哭了。可父亲只是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颊,说:“你长大了,昆提良。”
父亲带着昆提良回到家里,从院子里挖出了一口半朽的木箱,打开木箱,里面是半截断剑,剑身呈暗金色,泛着星辰般的微光,此外还有一条考究的牛皮绶带,上面挂着孤零零的一枚勋章。
“那柄剑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剑吧?虽然断了,可它曾经也是炽天骑士团的制式剑,由密涅瓦机关设计,用混合了秘金的高碳钢锻造,全力挥舞的时候确实能够砍断奔马。”父亲轻声说,“这些就是我骑士生涯仅有的纪念品。”
那一夜昆提良才知道父亲的退休金从何而来,它来自遥远的翡冷翠,由教皇国的军部发放。
他的父亲曾是一位高傲的炽天使骑士,为教皇国征战,积累军功升至上尉。退役之后,他继续留在军部服役,直至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驾驭机动甲胄是件很危险的事,骑士不得不强迫自己的身体适应机械,反复作战反复受伤,父亲退役的时候,肌肉骨骼都严重地受损,随着年龄增大,这些旧伤就逐步暴露出来了。
退休金是有限的,在翡冷翠根本过不上像样的日子,父亲不得不回到家乡,那座位于南方的岛屿。在岛上的小教堂里他娶了昆提良的母亲,那个从小就喜欢他的女孩。
他本以为这样总算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可昆提良的母亲在分娩时出了问题,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子难产而死。他非常清楚如果他们是在翡冷翠,那么他心爱的女人就不会死,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可他的退休金和军功不足以支撑他们在翡冷翠生活。
他握着昆提良母亲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去当骑士呢?让你等了我那么多年。什么狗屁的光荣和梦想!我这一生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只有你啊!”
昆提良的母亲虚弱地微笑着说:“可我最初喜欢上你,就是因为你说总有一天你要穿上机械甲胄成为英雄啊,如果你不是那样狂妄的男孩,我也许不会知道世上有你……”就这样,那个美丽的女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受了这个打击父亲加倍地沉溺在酒精和对过去的悔恨中,一心想让昆提良过上平静的日子,想方设法地送他去学木匠手艺——其实这根本不是母亲的意愿,而是父亲自己的。
可日复一日昆提良长大了,却是越来越像当年的父亲。当年那个勇敢而鲁莽的少年,也是眺望着茫茫大海,对靠在他肩头的女孩说:“我会成为最伟大的骑士!然后带你去翡冷翠过贵夫人的日子!”
父亲摸着昆提良的头说:“这就是骑士的命运啊,痛苦远远多于荣耀,成为骑士王当然世人都会称颂你,可谁会记得那些死在战场上的骑士?知道了这些之后,昆提良,我的儿子,你还想当骑士么?”
那是昆提良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次思考,他想了整整一夜——这对阿方索来说倒是不算什么,阿方索经常面对一个小零件思考一个星期,但对昆提良这种神经粗大的家伙来说,思考一夜简直像是思考一生那么漫长——天明的时候他对父亲重复了那句话,他说:“爸爸,我知道当骑士可能会死,但不当骑士,我不知道自己曾经活过。”
父亲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我只希望在我老死前你能光荣地回来。”
他写了一封信,让昆提良带给军部的一位中校,那位中校是他在炽天骑士团的战友,也是他在翡冷翠最过硬的关系。在信里父亲恳求中校为他的儿子安排一个机会,让他参加见习骑士的考核。
那是封措辞非常卑微的信,因为父亲和那位中校的关系也并不很亲密。昆提良看父亲写信的时候字斟句酌,就知道那是父亲能给他的最大帮助了。
昆提良坐着渔船离开了那座岛,渔船离港的时候父亲并没有来送他,直到航行得很远了,后面忽然传来了钟声。昆提良回头看去,那座高高的钟楼上,他曾屡次躲避父亲追打的地方,白发苍苍的中年人撞着青铜大钟,眺望着渔船的帆影。
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那一刻从来不流泪的昆提良忽然号啕大哭起来,他抱着桅杆,像猴子那样爬到最高处,向着故乡和父亲挥舞他的白色领巾。
那一刻他发誓要成为骑士王!还要在父亲真正老去之前,穿着将军的制服回来见他!
致命的科学家
阿方索倒不是外省人,他从小在翡冷翠的一所教堂里长大。
他是个弃婴,被丢在教堂门口。父母是谁已经无法查证了,但他应该是东西方的混血儿,既有西方人的挺直鼻梁和白发,也有东方人的细长眉眼和柔和脸庞。
管理那间教堂的老神父很慈祥,而且也很寂寞,便收养了阿方索,所以阿方索的童年倒并不那么孤苦。
老神父还是位数学家,阿方索四岁开始就跟随老神父研究数学,十二岁的时候他的数学水准已经达到大学水准了。按照他原本的人生轨迹,本该成为一位数学家。
但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某位年轻神父宣称老神父管理的那间教堂已经年久失修,理应拆除。当然这不会影响到信徒们的祷告,他们只要多走几步路去他的教堂祷告就好了。
这其实是教区之间争夺信徒的一种手段,教堂的钱是信徒们捐赠的,信徒越多,教堂越富。那位神父深得主教大人的宠爱,想借助主教的支持吞并老神父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