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共同的案件 第四章
没有什么事比到了一个陌生城市却只能待在宾馆房间里更为荒唐的了。当然,如果是在炎热的地方睡个西班牙式的长午觉就罢了,如果是新婚蜜月旅行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床的大小远比窗外的风景更让人在乎。
不过瓦列里娅却进退两难。警察不许她离开城市,可她也无法走出去,融入到欢乐的人群和游客的圈子当中。
她很快便开了门,好像就在门口等着似的,尽管绝对不可能有人告诉她——我是在“免受关注的区域”里从门房面前经过的。
姑娘只穿着短裤和贴身背心。的确……有点热。在这里,即便是高档宾馆也没装空调,气候使然。是有点儿热——特别是喝了酒以后。
“有事儿吗?”列拉醉意朦胧地说。
她留着齐耳的黑色短发,人瘦瘦的,挺好看,个子相当高。
她一只手撑着卫生间半掩的门——我来的时候她正要进去。
“您好,列拉,”我客气地说。我穿得不是很正式——短裤和T恤,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国家安全机构工作人员的那种正式语气。“可以进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列拉有些惊讶。“请……”她噎了一下,“请进。不过我得……马上就来。”
她闪进卫生间,甚至没有顺带着锁上门。我摇摇头,走过凌乱的床铺,坐到窗户边的沙发上。房间不大,中规中矩的,还算舒适。茶几上放着一瓶“格兰利维”牌威士忌,已经喝掉大半瓶了。我望了望卫生间的门,朝列拉所在的方向发出一个简单的咒语。
卫生间里传出一阵干咳声。
“要帮忙吗,列拉?”我问道,同时给自己倒了一点儿威士忌。
列拉没出声。她在呕吐。
迷你吧台里有冰镇矿泉水。我涮了涮列拉的杯子——一股威士忌的味道。我往杯子里倒了点儿水,直接泼到地毯上。然后又重新倒了一杯。
“对不起……”列拉从卫生间里出来,半弓着腰,不过已经明显多了一些生气。“我……抱歉。”
“喝点儿水,列拉。”我把杯子递给他。
挺可爱的一个姑娘。还很年轻。眼里充满了不幸。
“您是谁?”她急切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妈呀……头都快炸了。”
她坐到另一把沙发上,双手抱着沉沉的脑袋。
的确,这种状态我们没法谈话。
“要帮忙吗?”
“您有阿斯匹林吗?或者治头疼的其他药……”
“传统的中式按摩,”说着我站起来走到她身后。“马上就不会再痛了。”
“呵,我可不相信按摩,男人都爱说谎,嘴上说懂按摩,实际上只想占便宜……”列拉刚开了个头就收住了,我的手一碰到她疼痛就立刻减轻了。
我当然不懂按摩。不过我可以把用于疗伤的魔法说成是按摩。
“好舒服……您真是个魔法师……”列拉喃喃说道。
“魔法师,”我表示同意。“经过认证的光明力量魔法师。”
一步一步地来……止住血管痉挛……把酒精从血管里导出……往哪里赶呢……好吧,经过肾脏……中和代谢物……让血清素和肾上腺素恢复正常……平衡血液的酸碱度……干脆顺便减少一些胃酸的分泌……
当然,我远不如斯维特兰娜,她只需稍加触摸就能完成上述所有程序。我却费劲地折腾了三四分钟——能量绰绰有余,但技艺不够娴熟。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奇迹?”瓦列里娅又惊又喜,转过头望了我一眼。
“有的,有的,”我说。“您马上会想去卫生间。别不好意思,别憋着,每隔十五分钟要小便一次,直到把所有脏东西都排出体外……等一下,稍微等一下……”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果不其然……
“不能再喝酒了,”我命令,“一滴也不能沾。”
我走进卫生间洗手。水流消除了手指的疲惫和生物电场受损留下的痕迹。我也可以借助能量来清洗,不过民间的方法是最可靠的。
“您凭什么命令我?”我回到房间后列拉闷闷不乐地问。“谢谢,您按摩得很棒……我去去就来!”
我等列拉从卫生间出来。显然,她被快速而迅猛的肌体更新过程弄得有些窘迫。等她坐定之后我解释说:
“您怀孕了。不要再喝酒了。”
“我的月经应该明天来,”列拉的反应真够强烈的,我知道,她已经有所察觉了。靠着女人的直觉,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知道以后她又想否定自己的看法,所以开始猛喝酒。
“不会来的。”
她没跟我争,甚至都没问我是从哪里得知此事的,大概她认为是东方医学的神奇吧。她问:
“我没丈夫,要这个孩子干嘛?”
“这您得自己决定,”我说,“我没打算要说服您做什么。”
“您是谁?”列拉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
“戈罗杰茨基。安东·戈罗杰茨基。我从莫斯科来,我……我的任务是弄清维克托的死因。”
列拉叹了一口气,痛苦地说:
“维佳的爸爸动用了各种关系……可现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呢……”
“找出真相。”
“真相……”姑娘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干。她的肌体正疯狂地把血液输送到肾脏,把酒精和交换产物带走。“维克托是吸血鬼杀的。”
“没有吸血鬼,列拉。”
“我知道。可是我男朋友说过‘有人在喝我的血’,后来在他的脖子上还发现了咬伤的痕迹,而且他的血也是被吸干了的啊!”
她的声音几近歇斯底里。
“我们检查过小船行驶的河沟”,我说,“那里有血,很多血。放心吧,列拉,什么吸血鬼都不存在。是有人杀害了您的男朋友。他的血流尽了。这很可怕,很残忍,不过没有吸血鬼。”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
“为什么警察没告诉我这些?”
“他们有自己的规矩。他们担心信息被泄漏。他们有可能还怀疑你呢。”
我这话丝毫没把她吓着,倒是把她给激怒了。
“一帮混蛋。我睡不着觉,夜里狂喝威士忌,昨天差点没去找个男人上床……我害怕一个人待着,知道吗?害怕。可他们却一声不吭……对不起,我去去就来。”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我说:
“大概我的按摩做得有些过火了。我不是专业干这个的,所以……手法不够好。”
“你们果真什么都学啊,”列拉说。我明白,她跟“地洞”里的法国小伙子一样,对我克格勃工作人员的身份深信不疑。我们都是接受大众宣传长大的。我们都相信这种宣传所构建起来的模式。如果你把自己弄得像个侦破片里的秘密侦探,甚至连证件都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