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另一种力量 第三章

不可能从黑暗使者身上夺走的东西——那就是生活品位。对此安东毫不怀疑。只要看看埃德加尔就够了。他津津有味地享受着非常可口、但饮食营养学家大概不会赞成的猪脚,他还大把地往上面加芥末。这种芥末按俄罗斯人的口味有点儿甜,但毕竟味道很刺激很浓烈,还有相当多的上等啤酒。

这总是使安东感到惊讶。就连曾经与他有着非常好的朋友关系的吸血鬼邻居,有时候看起来都比光明使者活泼乐观。光明的高层魔法师,当然是指那些力量与安东相当的,“作为人还没有尽情玩过。”

有一点令人不爽——黑暗使者对生活的热爱一般只涉及到他们自身。

安东举起一杯重重的“布特瓦泽尔”白啤嘟哝了一句:

“干。”

好在捷克没有建议碰杯的习俗,与黑暗使者碰杯安东可不乐意。

“干。”埃德加尔回应了一句,十分惬意地两口就饮去了半杯啤酒,吸干了泡沫,说:“好。”

“好。”安东表示赞同,尽管他仍然紧张。不,当然在这一次同饮啤酒的过程中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守夜人巡逻队的规则并不禁止与黑暗使者接触,相反——如果队员确信自己的安全,这种接触还受到拥护。说不定因此能了解些什么,谁知道呢,黑暗可是什么玩笑都开的,没准还能因这种接触影响到黑暗使者呢。当然他们不会去寻找光明……但是哪怕制止他们接下来的勾当也好啊。安东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哪怕在某种事情上我们有理由相互赞同这也非常令人愉快。”

“是啊。”埃德加尔尽量友善、礼貌地说,以免光明使者由于臆想出来的委屈或臆造出来的怀疑而发怒。“在莫斯科供应的捷克啤酒和在布拉格供应的捷克啤酒——这是两种有很大区别的东西。”戈罗杰茨基点点头。

“是呀。特别是如果比较瓶装的啤酒的话。瓶装的捷克啤酒——简直就是装在小棺材里的正宗啤酒的僵尸。”

埃德加尔冷笑了一下,赞同这一比喻。他指出:

“不知为什么在东欧的其他地方,啤酒师们的天赋都处于休息状态。”

“连在爱沙尼亚也一样吗?”安东问。

埃德加尔遗憾地耸耸肩。这些光明使者永远不会放过挖苦讽刺的机会。

“我们的啤酒很好。但是——还不出色。不过,俄罗斯的也一样。”

安东皱了皱眉,像是回忆起了国产啤酒的味道似的,但他嘴上说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

“我今年夏天到匈牙利,喝了匈牙利的‘德列赫尔’啤酒……差不多是他们惟一的一个品种。”

“怎样?”

“我情愿喝发酸的‘波罗的海’啤酒。”

埃德加尔冷冷一笑。他稍微集中精力想了一下,但还是想不起匈牙利啤酒那惟一的一个品种。不过,既然安东对它是这样的反应,最好还是不去想它。这位交谈者对啤酒很在行,相当里手。光明使者整体上还是喜欢肉体上的满足——这不得不承认。

“而这些……勇敢的军人……喝自己家乡的潲水,”安东朝美国人方向点了点头,“维和军人……格林克战斗能手……”

埃德加尔和安东要的“特制猪肝”早就被吃光了,啤酒也喝了相当多,所以双方两眼发光,提高了嗓门,而且更随便了。

“为什么是格林克?”埃德加尔惊讶地问,“这又不是德国佬,这是美国人呀。”

安东像是对小孩子似的耐心解释:

“BBC美国战斗能手这样不好听。你听到过简短而好听的美国BBC的名称吗?”

“没听说过。”

“行了。就让他们叫克林顿战斗能手吧。德国人至少还知道,反对他们的是同样的战斗飞行员,而这些美国大兵把炸弹扔在一切防卫武器还是二战时的高射炮的村落……而且为此还得到奖赏。你问问——他们生活中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到现在还认为四五年布拉格是他们解放的。”

“神圣的东西?”埃德加尔冷笑了一下,“他们要神圣的东西干吗?他们是战士。”

“你知道吗,他者,我觉得哪怕是士兵也首先应该是人,而人的灵魂中一定要有某种神圣的东西。”

“首先必须先拥有灵魂,然后才是神圣的东西。好!那我们现在问问!”

这时正好有一位来自大洋彼岸的脸色绯红的飞行员从小桌旁挤过,他制服上的领章和其他金银边饰闪闪发光,白里透红,德克萨斯人的骄傲。很可能是刚从厕所出来的飞行员。

“对不起,军官!我可以提个问题吗?”埃德加尔用很地道的英语问他,“您生活中有什么神圣的东西吗?某种珍贵的东西?”

美国人站起身,好像绊到了什么似的。本能告诉他,地球上最最优秀国家的军人有义务保持信誉,给出当之无愧的答案。他脸上表现出做痛苦的思想斗争的神情,突然——冒出了火花!他恍然大悟。美国人明白了,对他而言神圣的东西还是有的,他露出了高傲的微笑。

“神圣的东西?当然有!‘芝加哥公牛队’……”

连魔法师都搞不懂,他是开玩笑呢,还是一本正经。

“这就像下象棋,明白吗?”埃德加尔解释说,“指挥部只要在棋盘上动一动非人物化的棋子——我们,就行了。”

服务生的脸与安东和埃德加尔喝完的一排啤酒瓶一样成比例地拉长了。服务生已经往他们的桌台运送了那么多大容量的玻璃杯,足够让整个美国飞行团加上“芝加哥公牛队”喝个够。而看得出来,这两位俄罗斯人尽管舌头打起转来越来越困难了,可还在那儿坐呀,坐呀。

“拿我们来说,”埃德加尔说,“你在这个过程中将是辩护者。我是——指控者。但我们反正不是重要的人物。我们仍旧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儿。如果需要——就把我们扔到地狱。如果需要——拖到一边等待好时期。愿意的话——拿我们交换。要知道,实质上,这个过程是什么呢?这是围绕着庸俗交换的舞蹈。你们的伊戈尔换我们的阿利莎。就这样。像互相倾轧的人,推一下,就被从棋盘上扫下去了。以崇高的、我们所不能及的目的为由。”

“你说得不对,”安东严厉地用手指威胁他,“格谢尔没想到伊戈尔会遇到阿利莎。这是扎武隆的阴谋!”

“你哪来的这份自信?”埃德加尔嘲讽地问,“你那么厉害,能像读一本敞开的书一样读懂格谢尔的心灵?据我所知,光明使者的头头们也不喜欢让队员知道深入的计划。这就是上层力量的上层政策!”他郑重地用教训的口吻大声说。

安东很想表示反对,但遗憾的是,他没有任何有说服力的论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