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水珏(第14/15页)
公蛎无论怎么解释沟通,她只管闭眼嚎哭,不闻不理;而且她年纪虽小,手脚 却有力,八爪鱼一般裹在公蛎腿上,撕扯不开,公蛎又不忍一脚踹开她。
足足折腾了有一盏茶工夫,大冷的天,公蛎急得满身的汗,无奈弯腰问道: “小妹妹,你晚上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找婆婆。”
小女孩竟然听懂了,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一边哭一边扯着公蛎往前走。
土地庙后,是一片松柏树林,再往后便是棚户区了。
公蛎跟着小女孩七扭八拐,走走退退,也不知到了哪里,忍不住道:“你到底小女孩收住了哭声,仰脸倾听了一番,嘴里嘟嘟囔囔发出一些奇怪的音符。
今晚天气不好,雾蒙蒙的,别说月亮,连颗星星也看不见。周围一片黑黢黢的民宅,影影绰绰发出惨淡的微弱灯光,虽说不影响公蛎的视力,但这种感觉却不太舒服。
公蛎突然后悔送小女孩了,趁她不注意,悄悄后退着溜走,不料后脑勺重重地磕了一下,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却不见了,身后竟然是一堵墙。
公蛎吃了一惊,以手叩击,墙面发出砰砰的声音,确是真实的墙壁。
这是怎么回事?公蛎连忙转身,却发现小女孩也不见了,面前仍是一堵墙壁。
公蛎首先意识到,自己上了圈套,那个讨钱的老乞婆和小哑巴全是骗子。可是他们诱骗自己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
寒风打着漩儿吹过,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小女孩叽叽咕咕的嘟囔声若有若无,从四面八方传来,难以分出方位。公蛎强压住心头的慌乱,顺着墙根一步步往前走。
两面耸入浓雾的墙壁夹着一条狭窄的甬道,明明一眼便可看到底,却感觉走 了好久才走到墙角。折过弯来,仍是是一模一样的墙壁、甬道,无门无窗,走不到 尽头。
就在公蛎看不见的墙壁外围,七盏画满诡异符号的白灯笼,将这个不起眼的土院落照得如同白昼。一个不算魁梧的男子站在院中,脸皮蜡黄,面无表情,除了发着幽光的眼睛,五官寻常得没有一丝特色,倒是他身上那件猩红的披风,在白森森的灯光下十分显眼,而且背部还绣着一个巨大的银色骷髅,不时反射出点点亮光。
旁边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个子,微驼着背,突然道:“进去了!”
两人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块一米见方的木制器具,既非雕塑,也非模型,而是由无数长的、方的格子间组成,油腻腻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阴冷腥膻之气,并泛出黑红的暗光。这些格子间不过半尺来高,看似联通,却无出口,里面曲曲折折错综 复杂,如同迷宫一般。
男子俯身朝着里面看去,微微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木器四角放置的四支白蜡烛,嗵地燃了起来。一个小小的蛇影出现在格子间内,正顺着“墙角”盲目地游走。不过身影极淡,不仔细的话几乎看不到。
驼子轻吁了一口气,恭恭敬敬道:“您觉得这个魂引可还合用?”
男子嘴角抽动了一下,算是微笑。驼子看着蛇影越走越疾,陪着小心道:“听说您这个千魂格,只差最后一步了。”
男子沉默半晌,终于回了一句:“过了今晚,算是有你的功劳。”
驼子眉开眼笑,看着里面的濒临崩溃的蛇影,小眼睛在黑暗中褶褶闪光:“我不敢贪功,只求到时能借我一用,助我成就大业。”
公蛎靠着墙壁歇了一会儿。小女孩的声音听不到了,耳边传来的是一种奇怪的 和音,好像有很多孩子在低声呻吟哭泣,但仔细一听,又分辨不出。
这是什么鬼地方? 突然打了一个酒嗝,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公蛎心中烦躁,看前方甬道仍无限延伸,一咬牙折头往回走。
一个时辰后,公蛎便绝望了。这些墙壁同刚才走过的一样,或有墙角,走过之后仍是无尽的甬道。
公蛎四脚朝天瘫软在地上,一仰脸,看着狭窄的雾蒙蒙的天,一个激灵重新爬 了起来,摇身化为原形,贴着墙壁爬了上去。
既然沿着墙根走不出去,那么顺着墙往上爬总可以吧。公蛎依稀记得,那晚他 在存放布娃娃的房前迷了路,毕岸便是从上面跃下救走他的。
但本来丈高的墙壁,似乎突然长高了,眼见灰蒙蒙的天空触手可及,却总爬不上墙头。
公蛎折身爬回另一堵墙壁。结果仍是一样,一眼便可看到瓦檐的墙,脚下的方砖仿佛随着脚步一起增长,硬是无尽无休。
公蛎想要爬上墙头一看究竟的打算破灭了。
也不知道几更天了,不见星月,不闻更鼓。若是就这么被困着,是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公蛎紧贴着墙面,不让自己掉下去,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呢。其他的非人要么受人敬重,享尽人间香火供奉;要么锦衣玉食,美人环绕,风光无限,偏偏自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既无美人青睐,又无 大把进益,想求个英俊模样都不成。
若是困到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也罢了,这里不是甬道便是墙壁,连只老鼠都没 有,去哪里找东西吃?
公蛎越想越伤心,眼泪流淌在墙壁上——其实蛇是没有眼泪的,那只是公蛎扁 嘴哭泣时滴落的涎水。
涎水顺着墙壁骨碌碌滑落下去,在墙面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墙壁!——寻常的土坯墙或者青砖墙,吸水能力是极强的。公蛎脑袋飞快地转了一圈,将鼻子贴在墙壁上,深深地嗅了一口。
墙壁深处,一股奇怪的腥气混合着木质的香味,加上周围浓重的香烛气息,味道难以形容。
公蛎用尾巴轻轻叩击。果然,这些墙壁既非青砖也非土坯,而是整条整条的木头建成,表面泛出蜡状油光。
这些木头质地缜密,纹理细致,黑色之中透着暗红,像是极为罕见的阴沉木。谁家房子这么豪奢,竟然用整块的阴沉木砌墙?
不过既然它是木头,还是被油浸过的木头,便好办了——一把火烧了你,看你还怎么无限延伸!
公蛎暗自奸笑了一声,顺着溜下墙面,恢复人形,在怀里摸了起来。
但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他从来没有带火折子的习惯,往常出门,这些杂物都是胖头带着的。
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火攻,否则只能困死在这里。可是身上的工具,除了挂在脖子的螭吻珮,便是那个仿冒的避水珏,连个匕首也没带。
公蛎拉出螭吻珮看看,终究舍不得,便吐出避水珏,用力朝墙壁划去。阴沉木坚硬如铁,墙壁上竟然连个痕迹都没留下,更别提钻木取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