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先灵帝是谁?如今这到处颠沛流离,受世人摆布,最终落在他们主公手中的汉帝刘协之父。是那宠幸宦官,放纵买卖官爵,发动党锢的罪魁祸首,是造成如今天下割据现状的大昏君,在天下人眼中名声可一点都不好,更是士人痛恨的暴君,哪一个对汉室倾颓束手无策的忠义之士不在心里痛骂一句?
可以说,造成大汉亡国祸根的戳已经在刘宏身上,他就是个反面教材,茶余饭后被人议论痛骂的那种。谋士们劝谏主公也喜欢用昏君先灵帝的例子,戏志才难以想象,要是谁以后劝主公不要任用小人举了这么个例子,那主公的脸色该有多好看。
现在曹操告诉他,曹宏就是先灵帝,戏志才被吓得呛地奶音都出来了。
曹操忙将曹宏给放下,抱起戏娃娃就开始拍拍顺气,看那手势娴熟的模样,他显然不止一次这么抱过孩子。
一手绕过以臂弯枕着戏娃娃的小屁股,让他能感受到安全感,依靠在自己肩头。
曹操不过是转了个身,背对着曹宏,戏志才透过他肩膀抬头,湿漉漉的眼睛就对上了曹宏冷冰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戏志才愣了下,心里升起了微妙的感觉:他在嫉妒我!
他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还来了兴致。
大家都是主公的“儿子”,谁怕谁啊?
就算是先灵帝又如何,主公之前也说了,前尘往事与这一世无关,他就算曾经是皇帝,现在还不是个眼泪哇哇缠着主公撒娇的奶娃娃!
也许是曹操抱着很舒服,戏娃娃伸出小胳膊就勾住了他的脖子,这下曹宏冷飕飕的目光更加像寒冰一样凝结。
曹操似有所感,转过头来看,就见曹宏眼巴巴盯着自己看,刚哭过的兔子眼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不由哑然失笑:“虽然我不满你之前的隐瞒,可阿宏还记得前世,还是我的好兄弟刘宏,我总是高兴的,我愿意付出代价来复活你,当然是因为不想要失去你这个兄弟。”
曹操温和的话令刘宏心中一暖,之前升起的暴戾心绪很快就在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化解。
隐瞒记忆的事,到底是曹宏理亏,愧疚的心理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该庆幸趁着这个机会与阿瞒坦诚了,以后他们就又能回到曾经的良好关系,在一众孩子之中,他才是最特殊的那个。
想到这里,曹宏瞥了戏娃娃一眼,那眼神隐含着轻蔑:不过一个得宠的谋士罢了,如何能比得上我!
戏娃娃接收到了这样的眼神,两个人的脑回路奇妙地竟对上了线,他看懂了曹宏是什么意思,顿时就气着了。
戏志才燃起了熊熊战意,两娃娃暗潮汹涌地以眼神交汇互瞪,曹操也不是那么粗神经,很快就注意到了异常,在他的眼中,面前这两孩子就像是两只准备打一架举起爪子的小奶猫,奶凶奶凶的,毫无杀伤力,反而令人看了心肝儿颤,这个也想撸一撸,那个也想摸一摸。
曹操这样想了,也这么干了,他先是揉了揉戏娃娃的脑袋,又捏了捏曹宏的脸。
戏志才含糊地说道:“欺骗父亲是不孝的行为,欺骗兄弟则是不讲信义的行为,您是将主公当作了父亲,还是兄弟呢?“
若是兄弟,那么所谓的推心置腹就成了笑话,若是当作父亲,不孝的罪名比不义更大!
你不是要做主公的儿子吗?不是舍不得兄弟们和祖父祖母吗?你对这个家的眷恋又有多少呢?喊曾经使唤的臣子为祖父,不觉得别扭吗?
曹操想了想,觉得戏志才说的有道理。
曹宏愣了下,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无论是选择哪一个都有陷阱,不管哪个都是错的,两个都选又显得他贪心,都不选更不可能。
曹宏当即决定耍赖!
他委屈地扁扁嘴:“阿瞒,六弟他……”
没错,曹宏强调了六弟两个字。先来后到,戏志才不过是小六罢了,而他,是二哥!
曹操不为所动,曹宏见此,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戏娃娃看他表演,更加用力勾住曹操脖子:主公,别上当!
曹操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一方面因为曹宏之前隐瞒有些生气,可好兄弟还有记忆,还是当初的刘宏,他又很欢喜。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年对曹宏做的“蠢事”刘宏全都知道,曹操又老脸一红,于是更加恼羞成怒。
现在问题来了,曹宏他与刘宏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会!撒!娇!
不止如此,他还懂得运用自己的“美貌”来博得曹操关注,并且在过去几年靠这种奶气十足的“美貌”,享受了曹操来自老父亲的关怀。
现在,好兄弟刘宏与小娃娃曹宏,两个不同的身份融在了一起,曹操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处理,曹宏这人精,自己先演上了。
七分演,三分真,哭得伤心可怜,还拉一拉曹操的衣摆,声音奶声十足:“阿瞒我错啦……”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曹宏成了现在这厚脸皮的模样?!究竟是谁教会了他这一手绝技!
曹操对自己人那是真心软,几年来的疼惜不是白白浪费的,曹宏哀兵之策一出,他就动摇了。
戏志才对曹操,了解极深,身为曹操整天带在身边的谋士,主公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代表着什么,他都能猜到些许。
随着三州地盘扩大,曹操从刚开始的情绪外放,逐渐过渡到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他的城府越发深了,有时候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可对于自己家人,他还不至于升起隐藏情绪的警惕心,戏娃娃又距离那么近,小心脏与曹操的心口几乎贴在一起,他侧耳倾听都能听见曹操的心跳声!
明白曹操心软了以后,戏志才觉得要为了自己以后做些什么,不能让曹宏就这样得意下去。
他抹起了眼泪,趴在曹操肩头呜呜哭了起来,还很有心机地开始喊曹操父亲。
曹操僵了僵,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难道小儿的身体对他们的影响那么大?
曹宏一听戏娃娃先喊上了,气得鼻子都歪了,也不甘示弱喊,还认错态度良好地表示自己愿意写悔过书。
谋士和陛下都哭上了,曹操只能手忙脚乱去哄,越是哄,他感觉越不对劲。
曹操问戏志才:“我与阿宏说话,志才哭什么?”
戏娃娃小拳头揉眼睛,不回答,就是委屈巴巴扁扁嘴。
人是视觉性生物,曹操也无法避免会受到第一眼的视觉印象,面前这两只小团子,一个一岁半,一个也不过是六岁的年纪,就这样他还舍得责怪吗?
曹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想了想,低声对两个娃娃说道:“我既然已经对世人说了你们是我的儿子,我就不会收回这句话,更不会抛下你们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