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能和我的中文读者聊一聊《星河》,这让我十分高兴。很荣幸这本书能在中国面世。这部小说的核心,正是我对这个国家的历史、对宋代伟大人物的敬意。
二十年来,通过探索历史上的不同时代和不同地区,我已经发展出自己的一套从历史中汲取灵感、创作小说的方法。用这种方法,我写过意大利、西班牙、英格兰、拜占庭,写过维京人和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还在最近的作品《天下》中写过唐朝。而这一次,我被北宋末年的历史强烈地、深深地吸引住了。
一位评论者把我的创作方法称为“直角转弯向奇幻”,我喜欢这个描述。本质上来说,我是在尽我所能地对一个特定的时期进行研究,我会思考这一时期让我感受最强烈的时代主题和历史人物,然后我将真实历史稍稍地拨转方向——转向奇台,而非中国。
我这样做是出于敬意。我不愿意假装知道,彪炳千古的苏轼——还有伟大的岳飞,还有至今为人们所欣赏的李清照——在某一时刻有怎样的所思所感。我既不想借他们之口来言说我自己的话,也不想把我自己的想法强塞进他们的头脑中。
可是,如果以真实人物为灵感源头,来创造明显有别于他们的小说角色,会让我有一种身为艺术家的荣誉感和解放感。读者会和我一样,明白这些角色并非真实的历史人物,明白我有意为之,好让读者联想到他们。此外,这样一来,我还能够改变时间线,能够让从来都不曾相遇的人相遇(不过我们不妨存有这样的心愿)。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正是因为故事发生在第十二王朝的奇台,而非宋代的中国。
这样的处理手段让我既能够探究历史时代的主题和基调,又不至于对真实人物的生平轻举妄动。读者和作者同样明白,我们无法知道古人的内心生活,而我这样稍作改变,让故事发生在一个虚构的设定里,则更是强化了这一点。
在这些小说里用到一点奇幻元素,还有我非常喜欢的一点。在有关历史的书中,到最后读者都会对过去的人物,还有他们古怪、愚蠢的信仰产生一种优越感,这种情况比比皆是。我们会笑话他们,因为我们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比他们多太多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尝试着让书中的世界与角色所理解的世界相一致。
如果八百年前的人们真的相信世上有狐仙、鬼魅(还有仙女,以及神话中森林里的猛兽,我在其他书里写过这些),那我就在我的小说中让这些人们信以为真的东西活过来。我让它们变成故事中的真实存在。我想这样会缩短读者与角色之间的距离。我们会更加理解角色,我们对他们更加感同身受,而没有傲慢和优越感。
真希望我能读中文!几年前,吸引我创作《天下》的主要动力之一就是我对盛唐时代的诗人——杜甫、李白、王维、白居易等——的景仰。如今促使我为宋朝创作了一部小说的,也正是我对李清照,特别是对苏轼的敬意。他们的文学造诣无与伦比。西方人对诗书画之间的联系知之甚少,但尝试着将之作为一种元素,化用到小说当中,这同样是为了表达我对那个时代艺术成就的敬意。
我希望故事中对开封陷落和南宋初年历史的“改动”能触动读者,能引起他们的兴趣。我希望这些说明能让大家更加了解我是何以了解历史,又如何创作我的全部作品的。十分期待看到大家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