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17 死亡的忧惧(第5/8页)

“我要你们在这里签名,你和克莱尔。”詹米说着,从我手上拿过纸,递给默塔,“不过这表示你们要做伪证,我知道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们。”

默塔黑色的小眼睛快速扫过让渡书,冷冷说道:“你是没有权力要求,不过,你也用不着要求。”他用脚推了菲格斯,菲格斯突然坐起,眨着眼睛。

“小子,溜到屋里帮你大人拿墨水和鹅毛笔,动作快!”默塔说道。

菲格斯甩头清醒一下,看詹米对他点头,拔腿就跑。

水从屋檐滴到我的背颈,我颤抖着,把肩膀上的苏格兰羊毛连身裙披肩拉紧一点。无从得知詹米写这份文件的时间,只知道日期是假的,看起来詹米在谋反前就准备好了。成为叛国贼,所有的财产和土地将会被查封,但如果没人怀疑这份文件,那这一切就可以安全移转给小詹米。至少詹妮一家可以安全留住土地农舍。

詹米可能早就预知需要让渡财产,不过我们离开拉里堡前,他还没有签署文件,他希望能想办法回来,再度宣告他拥有这座家园。既然无法实现,至少还能保护家园不被查封。除了我和默塔两个见证人,将不会有人知道詹米于何时签署。

菲格斯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拿着一小瓶墨水和光秃秃的鹅毛笔。我们把文件贴着墙,小心地先甩甩鹅毛笔,免得墨水滴到纸上,然后轮流签名。默塔先签,我看到他的中间名写的是菲茨吉本斯。

我小心抖着纸张,让墨水风干。这时默塔问:“你要我送去给你姐姐吗?”

詹米摇头。雨滴落在他的披肩上,形成硬币大小闪闪发光的水渍,也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泪珠一样。

“不用,让菲格斯送去。”

“我?”菲格斯的眼睛惊讶地转了一圈。

“对,就是你,伙计。”詹米从我手中接过纸,折好,然后单膝跪下将它塞到菲格斯的上衣里。

“这一定要送到我姐姐手上,就是默里夫人手中,不许失败。这比我的命还重要,也比你的命重要。”

菲格斯受托这项重责大任,有点喘不过气,他起身站得笔直,双手在腰间紧握。“我不会辜负你的,大人。”

一个淡淡的微笑掠过詹米嘴角,詹米一手拍拍菲格斯滑顺的头发。“我知道,伙计,谢谢你。”詹米说。他转动左手的戒指然后拔下,那枚圆顶平底红宝石戒指原本是詹米父亲的。詹米把戒指拿给菲格斯,说:“拿去,拿给马厩那个老头看,告诉他我要你骑多纳斯。领到马就骑回拉里堡,除非一定要睡觉,别停下来,睡觉时记得躲好。”

菲格斯紧张得说不出话,但默塔怀疑地皱眉看着他。“你觉得这孩子能驾驭那匹暴躁的马?”

“他没问题的。”詹米语气坚定。菲格斯终于冷静,跪下来吻了詹米的手。接着他跳起来,往马厩飞奔而去,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雾里。

詹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闭上双眼,然后张开眼转身对着默塔,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而你,伙伴,我需要你召集大家。”

默塔粗犷的眉毛一扬,但他只是点点头:“接着呢?”

詹米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看向默塔。“我想他们现在应该在荒地和小西蒙在一起。只要把他们聚在一处就好。我带着妻子前往安全的地方,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我会去找你。等我。”

默塔再次点了点头,转身要走。然后他停下来,又转回来看着詹米。他的薄唇动了一下,然后说:“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小子。让英格兰人杀你,不要让你的族人来杀你。”

詹米像是被刺了一下,但他点了点头,不发一语,向默塔伸出双臂。他们很快拥抱了一下,但很用力。然后默塔也迅速离开,破烂的格子花呢在他背后飞舞。

我是待办事项上的最后一项。

詹米抓住我的手:“来吧,外乡人,该走了。”

没有人拦我们,路上人来人往,我们靠近荒地时,几乎没有人注意我们。再往前走,离开主要道路,就更没有人看见了。

詹米不发一语,专心赶路,我心里早已填满惊恐,脑中一片空白。

“我带着妻子前往安全的地方……”那时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两个小时后,他把马头再往南调,纳敦巨岩陡峭的绿色山丘映入眼帘,我恍然大悟。

我明白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哭喊:“不!詹米,不要!我不要去!”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策马加速奔驰,我别无选择,只能跟上去。

就算是即将来临的战争、杜格尔的死亡,都敌不过看到眼前巨岩的恐惧。那儿有一圈受诅咒的巨石阵,我就是通过巨石阵才来到这里。詹米显然想送我回去我的年代,虽然连是否真的能够成功都不知道。

我收紧下巴,跟着他骑过狭窄的小径,通过石楠丛。我心里打定主意,无论他做何打算,都别想让我离开他,即使是纳敦巨岩的魔法也一样。

靠近山顶的山腰上有间荒废的小屋,我们下马站在小屋的门口。这里已经好多年荒无人烟,当地居民传说这里闹鬼,这儿就是妖精岭。

詹米无视我的抗议,仍旧拖我上山,直到小屋前才停下来,我们的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

詹米总算开口:“好了,现在我们有一点时间,这里没有人会找到我们。”

他坐在地上,裹着苏格兰披肩取暖。雨停了,但冷风从周围群山吹来,山上白雪罩顶,阻断了通行。詹米低下头靠着膝盖,刚才的打斗让他耗尽了精力。

我挨着他缩在斗篷里,感觉到他逐渐消退的紧绷和逐渐平静的呼吸。我们沉默地坐着,在那片兵荒马乱的山脚上方,不敢离开这摇摇欲坠的山头。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那片混乱我多少也有责任。

“詹米。”我伸手想触碰他,但又缩手,“詹米,对不起。”

他依旧望着底下那片黑暗空旷的荒地。我以为他没听见我的话,接着他闭上眼轻轻摇头,温柔地说道:“不,你用不着道歉。”

“我应该道歉。”悲痛淹没我之前,我一定得告诉他,是我害他深陷绝境。

“早知道会如此……詹米,如果我那时就走,也许……”

“也许。”他打断我,突然靠向我,望着我的湛蓝色的双眼有和我一样的哀伤,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

他又摇了摇头说:“不必道歉,我明白你的意思,褐发美人,但实则不然。如果你那时离开,情况可能还是照样发展。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发生得早一点,也许情况会不同,也许不会发生——但都只是也许。不仅你我,这件事许多人都有份,同样牵涉其中,不许你把一切全怪罪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