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剑与气
“先生,真是抱歉。”女侍惊慌地欠身行礼,真诚道歉道,“我还以为您只是常备军的高级军官,没想到居然是位爵爷,是我愚钝,招待不周,实在是抱歉。”
什么鬼……我觉得礼数已经很周全了呀。
“别这样,其实我……”瑞卡瓦本想说他觉得女侍的招待已经很好了,但他转念一想,以贵族与平民的地位差距,貌似平民并不吃这套说辞,还是会很惊慌,只好苦笑道,“算啦,我原谅你了。”
“谢谢爵爷海涵。”女侍明显轻松了下来,脸上浮现出含蓄的笑意。
“真是的……才当上男爵多久,就摆起贵族大人的腔调来了。”身后幽幽地传来一位女子的指摘,声音还挺耳熟的。
瑞卡瓦怒从心头起,恶相胆边生,冷冷地扭过头去。
真是,这腔调又不是我想摆的!
不过很可惜,他并没找到说话的人。
算了,不管了……
“不过你得告诉你为何会知道我。”瑞卡瓦回过头来,问女侍道。
“哦,是这样的。我们这些侍者初入门,还未上工的时候,老板就花了很多时候向我们普及赛灵斯领内贵人的信息,让我们务必小心服侍。每有国内新贵崛起或是外国贵人经过时,老板也会派人告诉我们的。”
“……”
瑞卡瓦心中不由感慨起来,这些商贾果然消息广博灵通,怪不得历国历代都喜欢派商贾当探子,约西亚布在卡赛利亚的内线估计也有很多是这样的商家吧。尤其是这女侍之前还提到过收集信息之类的话,更是细思恐极。
假如约西亚在柯卡莱也安插一家“风中锦绣”这样的商铺,那长此以往他岂不是能把卡赛利亚王都贵族的为人喜好都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得办。瑞卡瓦挑了半天也嫌烦了,便伸手指向一套他看着最面善的礼服,道:“就那套吧。”
女侍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而怀疑地问道:“先生你确定么?”
“确定,我觉得挺适合我的。”
“适合你妹啊。”那个讨厌的女声又出现了,而且就出现在瑞卡瓦的身侧。
瑞卡瓦阴恻恻地看过去,果然,霍诺莉娅正怡然自得地在他身旁叉手而立,笑得轻佻而俏皮,又有那么一丝高傲和三分嘲弄。
“原来是安娜小姐!您好,在下很挂念您。”女侍惊喜地行礼道。
安娜小姐?想不到真·大小姐你的假名还用得挺广泛的,可以可以,我给满分。
“怎么哪里都能遇到你,烦人的女人……我的衣服与你何干啊?”瑞卡瓦不悦道。
“真没礼貌,亏你还是男爵呢。”霍诺莉娅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嘴脸,气得瑞卡瓦够呛。
“你!”
但接下来霍诺莉娅的语气陡然温柔沉稳起来:“你选的这套礼服从头到尾都是深黑的,风格更是过分简约,简直到了老土的地步。这样的衣服适合上了年纪的老贵族穿,就像是包裹着家传古剑的古老牛皮剑鞘,两者沉稳深邃的气质相得益彰,给人以神秘与智慧的感觉。对你来说实在是太老气了。”
“我不像你出身名门,对感觉这类看不见摸不着的玄学没什么造诣,并不想体现什么。只是想要把违和感压一压,好在庆典上不要太突兀。”瑞卡瓦弱弱地辩解道。
“这就更不妙了~这套礼服正好是显杀气的,杀伐决断的老贵族们,总是有生杀予夺的威势的。你杀气虽重,可血戾锋寒之气更重。这四种气息似杀气,故不可为这套礼服所压,反而会渗出来;可这四种气息又不是杀气,而且太过轻狂放纵,反而与这套礼服的格调相悖,互相冲突,难看得很。”
瑞卡瓦无言半晌才道:“你说得很好,然而我并听不懂。”
“哎,那我就继续拿剑和剑鞘做比喻吧。”霍诺莉娅苦笑道,“对一把剑来说,何为血戾锋寒之气呢?厮杀酣胜,拔剑离尸,剑身淌过之血尚且沸腾,这是血气;又见仇敌,怒目相对,不思调解,唯知有战,这是戾气;砺刃不息,吹毛立断,唯求破血裂肉畅快,这是锋气;身处极北雪域,冰冷深入剑心,熊狼环视,杀心若止则必死,这是寒气。这样一把剑,恐怕不大适合家传古剑所用的古旧牛皮剑鞘吧?”
“有点理解了,那怎么的剑适合这样的剑鞘呢?”瑞卡瓦按霍诺莉娅所说想象了一番,发现还真是有些意思,就是总有种被人往死里吹捧的感觉。
“这样的剑呢,千年来饮血百万,血魂浸熏至钢铁之内,可表面却擦拭地一尘不染,旁人无从察觉,只有威严掩盖下的淡淡哀怨;世仇相逢,犹正襟危坐,笑谈如故,实布局于内,执棋于外,玩弄股掌之间,兵不血刃而杀之;磨剑不徒求锋利,焚香鎏金,洌泉洗剑,独求养其威严不凡之意;执权温帐之中,麾下自有万马千军驰骋绝域,也不必令宝剑亲涉霜雪了。”
“可如若如此……”瑞卡瓦皱眉不解道,“那还要这把剑还有何用?”
“呵呵,那就要你自己去体会了。”说完,霍诺莉娅熟悉而随意地指了两件衣服,道,“若是真要披上羊皮,潜伏人群中,就拿这套;若想表里协调,夺目人前,那就拿那套。”
瑞卡瓦略想了想,还是拿了第一套。
“哎,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看着瑞卡瓦背影,霍诺莉娅很无奈。
没多久,瑞卡瓦就折了回来,回到了霍诺莉娅的身边。
“真真真贵……”瑞卡瓦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好在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我的天啊,你作为同男爵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真是不体面。要是你在别的贵族面前说这种话,估计整个血城都要笑你是吝啬鬼和穷鬼了。”
“我又不是你,从出生开始就可以躺着拿钱。”瑞卡瓦很冤枉,“我的资产全都是卖命换来的啊,约西亚封给我的小破男爵领我至今还没收过税呢。而且我还得给城堡修城墙,修箭楼,村镇里也要修磨坊,修水利。当这同男爵我一分捞不到不说还得投钱呢。”瑞卡瓦哭穷的同时巧妙地避开了他把蒙洛家的大半积蓄收入囊中,而且约西亚已把蒙洛家在贝伦卡恩堡领外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他的事实。
“前人也没修,你干嘛要修啊,你不是住在赛灵斯血城么?”
“不行,强迫症。”
“哎,你还真是一副传统的朽慢贵族形象呢,哪怕衣衫褴褛也要傻笑着修城堡,建军队。殊不知内城豪族无论血族还是朽慢都在指着他们的脊背嘲笑,还是笑得眼泪都要炸出来的那种。土地、商铺、车船、工场,哪个不比修城堡收益大!”
“切,战场才是我一展身手的地方,社交场上的事我管那么多干嘛。对了,你家不是有一大堆宫廷裁缝给你们准备礼服么,你来这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