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不良少年的资格 奇谈之五:雾飞花(第3/21页)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因此时时派人到妓院生事。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她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开始像疯了一样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她应该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和姑娘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银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将尸体抬到郊外,用草席草草卷起来埋在了乱坟岗上。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

乱坟岗上荒草遍地,地上坑洼不平。几条野狗在草丛中走动,因为吃多了死人,它们的眼珠子都是血红的。因为埋在这里的死人太多,后来的埋尸人挖坑时不小心挖深了,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结果这些埋得浅的尸体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埋尸的那几个家丁找来,也不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秦素秋的最后归宿之地。

※※※

南羽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关上了灯,又在黑暗中独坐了一会,这才走出办公室,随口和走廊上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呼,穿过繁忙的人群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接连下了几天雨,然后空气就一直潮湿闷热。今天的天空死气沉沉地阴着,但是风中已经有了一抹凉意。

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广场上仰头吹了一会风,喃喃说了一句:“要下雨了。”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本来即使不使用法术也可以乘车回去,但南羽就是喜欢每天这样步行回离医院三公里的家,一路看着人类社会的百态。

空气变得越来越湿粘,天空终于不再沉默,雨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取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雨具。

为了不太与众不同,南羽也撑起一把伞。

这是一把红色的纸伞,竹做的伞骨,雨打在上面发出与塑料伞、布伞显然不同的声响。也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南羽一直改变不了只撑这种伞的习惯。

南羽拐入一条小巷,随着人声远去,雨声好像也大了起来。她缓缓地走着,低头看着脚下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如果是青石路的话,就更像故乡了……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山野中。连绵起伏青山延伸到她脚下,变成了一个线条柔和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的草地上点缀着无数野花,不远处生长着几株高大挺拔的树木。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微风轻轻拂过夜空,带着青草的芬芳。

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一个人坐在那里的。看见南羽后,那人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他伸手请客南羽入座,为她斟了杯茶,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抬头眺望长空,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越飞扬,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微风吹过,箫声忽然变得呜咽凄切,断续不能成声。南羽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孟蜀喃喃道:“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他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

孟蜀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拔出了长剑,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同时高声歌道:“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袅袅,英武少年,长歌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遥远的地方……

※※※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当年灾荒时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的范围慢慢向外扩展,一些荒山也渐渐被开垦了出来。

圆月当空,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正坐在地头闲聊。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

他的同伴用烟袋敲敲他的手,开玩笑地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嘴里这么说着,年轻的农人还是在不停地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也看了看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附近原本是一大片坟场,听说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年开荒地时候,从这下面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来守夜,我心里真有点发毛。”

年轻的农人说得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强笑着说道:“就算他们真有怨气,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咱们两个佃农身上来的。”口中这么说着,耳边听着黑暗钟的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那些影影绰绰的坟头,两个人不禁胆战心惊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用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