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版 行与影(上)(第10/14页)

“我看你这个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

周影听著那两个警卫在田尤俊背後的谈话,从墙角弹起,进入走廊扶手的长长阴影中,跟著田尤俊走往病房区。他对这所医院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因为从这里看到的人类情绪,与他多年来的感受有著不小的差异,他想趁著这个不得不待在医院里的机会好好观察一番,也许对他将来学习做人类有所帮助。

在病房门口遇到走出来的田尤俊,周影毫不犹豫地跳近他的影子中。他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动田尤俊的妻子为了保护丈夫所设的法术,安静地让田尤俊带著自己行动。

此刻,在城市的另一边的田尤俊家中,正在哄著小宝宝拼积木的区小妹抬起头、皱起眉头,但是想了想,还是什麽也没做,又与孩子玩了起来。

田尤俊的工作就是巡视病房,周影也就跟著他走了一个下午,当他回到南羽的办公室时,南羽已经在等著他了。

“想要参观医院,跟著田医生是个好选择。”南羽换下医生的白袍後,身上那种冷漠的气息也跟著消失不见了,“我下班了,你是要回家,还是去我那里?”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周影出乎她意料地问。

南羽没有问原因,而是思索了半天才说:“假如你要留下,那我和别的医生换个夜班吧。”

周影想了想:“我自己留下来,不行吗?”

“你那些仇人一定想得到你会躲到我这里来的,如果我离开医院……也是,他们一定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南羽笑了一下,“那麽你最好离今晚值班的田尤俊医生近一点,他老婆保护他的措施是很严密的,跟他在一起,安全系数可以提高不少。”

看著南羽忍不住抿嘴笑著的样子,周影可以想像那个区小妹为了保护没什麽防人之心的丈夫所运用的手段。毕竟她是孟蜀的前女友,孟蜀对於被自己始乱终弃的她颇有内疚之心,三番两次地表示要补偿,因为这层关系,立新市的妖怪们都会尽量不去招惹这个蛇女,怕的就是孟蜀会悄悄替她出头。

他点头说:“我会尽量跟著他的。”

南羽没有再多说什麽就离开了医院,她也没有跟周影说过自己有什麽打算。周影跟她一样,都是不会主动询问别人不说的事的人,如果换了刘地那号人,就算别人不说,他都会悄悄跟踪,把事情打听到心满意足为止。

不知道刘地他们走到哪里了?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停车场上仰视著天空,城市上空的星光月色毕竟是这样昏暗,以至於连南羽的眼力都看不到主宰周影命运的那颗星辰在什麽地方。

异界的星辰是什麽样子?异界的星空下生活著什麽样的生命?南羽对於各界的知识全都来自书本,而周影、火儿也不比她更了解那些地方。瑰儿也许曾经从她的长辈们口中知道许多大家不知道的事,但也只属於纸上谈兵的范畴。只有刘地……听周影说过,当年他为了寻找木听涛,曾经踏遍十界,可以说得上是经验十足了。但是这次他们去的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天帝的下都,不要说守护那里的武罗神,就是路途中的险阻,也不是一个地狼、一个半调子山鬼和一只未成年毕方所可以轻易克服的。不知道刘地能不能带领他们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可以安全回来。

南羽默默对著天空祷告,可是茫茫星空依旧那样黯淡,没有给她任何好预兆。

站了片刻,南羽转身往周影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不多会儿便隐身在往来的人群里。

※※※

周影跟著田尤俊在病房中进进出出。

田尤俊不仅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医生。他不但对自己负责的病人们关心备至,而且他的爱心还延伸到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几乎每一科的病房中都有在接受他帮助的人,有的是金钱上的帮助,有的是精神上的帮助。反正他很匆忙地在高达十七层的病房区中上下穿梭著,对每一个需要得到帮助的人都笑脸相对。

等田尤俊走出最後一间需要他察视的病房,准备回到办公室稍作休息之後,周影却留在了那间病房里。

这间病房只有一个病人,周影正站在这个病人的床前,用难得出现在他身上的惊讶神情看著对方:并不是因为这里躺著的病人是个长得多麽惊人的人,而是因为这个男子的相貌是如此平凡,以至於与变成人形的周影有著八分相似。

周影当初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身为一个影魅,学习变人可以说是难以想像的困难,也不知道受了周围多少冷嘲热讽、费了多少个日夜,好歹才变出这样一副还算可以看的面孔来。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河水中看见自己变成人类的面孔时,心中生出的奇异感觉,那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所以即使他已经可以随意变化样貌,在他来到人类中生活之後,他还是选择了最初的面孔作为“自己”的存在。

周影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可以在一个人类身上看到这张面孔。

眼前这个面孔比起周影常用的样子还要年轻一些,眉毛要粗浓一些(这大概是他与周影唯有的区别),他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由於疾病的折磨,脸色略显苍白,在睡梦中嘴微微张著,呼吸十分粗重。

周影在他的床头上看到他的名字:赵凡。和他的长相一样普通的名字。

不知道他是什麽病?周影这样想著,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这种单人病房,设备要比其他病房好一些,里面有卫浴设备,还有电视机等。病房的桌子上放满了纸张、颜料和未完成的画作,如果没有刺眼的白色床单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这里更像一个画家的卧室。

周影凑近桌子想要看看画的是什麽,这时青年大声咳了起来,惊动了看护的人,周影也连忙隐没在床脚。

“凡凡,你感觉怎麽样?好点没?”看护的妇女大概是赵凡的母亲,为他拍著背,温柔地问著。

赵凡咳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停止,在母亲端来的杯子里喝了口水,抚著胸口说:“不要紧,我倒觉得这几天好多了。”

“是啊,医生也说你的病情越来越稳定,说不定年前就可以出院回家过年了。”

“嗯!”赵凡高高兴兴地答应著,“那我就可以回家自己把画好的样稿传给出版社了,别又像上次那样让爸爸给我弄花了。”

“别说这些了,快点睡觉,医生说你的病需要多休息,你这个孩子就是一说到画画就来劲。”

“妈,妳也睡吧,这些天妳够累的了。”

母子两人各自倒下,背向对方,目光中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伤。